郭盛是五歲的時候開始學會把表情收斂的。那一年，混蛋老爸出軌，老媽後知後覺，一夜之間一個家支離破碎。

郭媽媽帶著郭盛離開時，忍不住哭得一塌糊塗，身後是喝醉酒的老爸在叫罵，還有一隻狐狸精倒在他懷裡。郭盛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老爸，那個女人是誰呢？為什麼感覺她好好笑？

於是郭盛就情不自禁笑了，問抽泣的媽媽：「媽媽，他們為什麼這麼好笑啊？」

問者無心聽者有意，郭媽媽立即狠狠瞪了他一眼，把淚水都甩在他臉上：「笑什麼笑！不許笑！」

郭盛的笑容慢慢收了，即使他怎麼不懂事，他也明顯感覺到媽媽的憤恨和身後老爸的可恥。

那就不笑吧。

之後有一段時間，他們租了新房子，窄窄的房間給了郭盛很大的新鮮感，他走走停停，每天磕磕絆絆，偶爾偷笑，不敢讓郭媽媽看見。

最初那段時間明明是最難熬的，可是卻是郭盛最開心的一段時間，在此期間，有一次，他跟著媽媽去吃肯德基，看見了對麵店鋪門口由人扮演的玩偶。

郭盛吃東西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今天的老媽心情不錯，看見他一直盯著玩偶，番茄醬滴了一手，於是耐心地邊擦邊說：「那裡面是人哦，小心你走過去被他撲倒，哈哈。」

「媽媽，他多可愛啊，以前我都沒看見過。」郭盛說著笑了起來，沒聽見動靜於是抬頭，看見老媽陰沉下來的臉時把笑一下子收了，「媽媽，我錯了。」

郭媽媽最不想聽見的就是「以前」，這會讓她想起被羞辱的滋味。

只不過，小郭盛在心裡默默地把玩偶樣子記住了，他覺得非常可愛。

之後他繼續上幼兒園，老媽離開了混蛋老爸後，她的所有事業能力都得到了極致的釋放，幾乎在兩個月里，她就做到了公司重要職位，他們於是頻繁地換房子，能讓老媽聯想到以前的，不要；環境不好的，不要；不方便的，不要……最後一間房老媽跟房東一直談到天黑還沒完，他覺得無聊了，出去外邊沙地，拿起一旁的樹枝，開始按照腦海里的印象畫玩偶。

「你在畫史迪仔嗎？」突然一個聲音在身邊響起，郭盛嚇了一跳，一下子畫歪了，轉頭看見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男孩正專註地看他畫畫，這下子看他畫歪有些掃興，撇著嘴眨巴眼睛問他，「你有錢嗎？」

睫毛好長呀……小郭盛這才意識到他的話的內容：「什、什麼？你認識這隻玩偶嗎？什麼錢？要幹嘛？」

然後小小的郭盛所有零用錢都被一個陌生的小男孩坑了去買了手持的煙花。

不過郭盛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坑了，一路上還傻傻地看他：「你好像不喜歡笑啊？」

「走快點啦！」小男孩踢了踢地上的塵土，跑起。

「等等我！等我啦！」郭盛興奮地跟了上去。

回到了沙地，男孩就麻利地拿出煙花和火柴，熟練地點了起來。

郭盛眼睛一瞬不眨地看著他，他發現在煙花燃起時，小男孩原本垂著的雙眼猛地亮了起來，就好像囊括了滿天星辰。

「哇……」郭盛看呆了，原來他還是有表情的嘛！眼睛多漂亮啊！可是，為什麼不笑呢？明明都能感受到喜悅不是嗎？

「你也覺得煙花漂亮對吧？我啊，一直覺得爆炸、煙花之類一瞬間的消失非常漂亮呢！」小男孩開始輕微揮動煙花棒，看著那些火花在空中留下一道短暫的劃痕後歸於塵土，眼睛越發亮了。

郭盛來勁了，也拿起煙花棒點燃，然後跳起來揮來揮去，在空中劃出玩偶的樣子：「好好玩！」

這麼多個月以來，這是他笑得最痛快的一刻。

小男孩看傻了，雖然依舊面癱，但是那種濃濃的驚喜在他身邊縈繞，使他不由自主參與其中，跟著揮舞起來。

「你叫什麼呀？」郭盛笑著問。

「……我……」

「小盛！你在幹嘛呢！你這孩子！」郭媽媽談妥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揮舞不知哪裡買來的煙花棒的兒子和另外一個陌生的小男孩，趕忙大喊並跑了過去。

郭盛被媽媽的叫聲嚇到，手裡的煙花棒掉到地上「嚓啦」一聲熄滅了，他第一反應就是收起笑容，接著看向身邊。

不見了。

小男孩一溜煙在郭媽媽沒趕過來前跑了，迅雷不及掩耳。

郭盛的心突然空蕩盪的。

之後不管老媽怎麼打罵，他都沒有感覺了，他獃獃地看著地上的渣，看著那些燒黑的煙花棒，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不見了。

第一次讓他那麼開心的人，不見了。

就好像第一次看見的肯德基對面的史迪仔，此後便再沒被他撞見過。

「你哭什麼你這孩子……」郭媽媽第一次慌了，慌得手忙腳亂地給他擦眼淚。

郭盛自己擦著，隱約想起小男孩的回答：

「小一，我叫小一。」

小一。

你好，我叫郭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