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剛踏進家門，一個低沉的男聲便打斷了魏淼對易一齊的嬉鬧。

魏淼轉眼望去，唇邊揚起的笑容在看到來人時，瞬間凝固；眉頭不覺的擰在一起，表示著自己的不耐。

「你來做什麼。」

顯然，魏淼並不希望眼前人出現在這。

「聽說你出車禍了，來看看。」那人無所謂的回答著，對魏淼的語氣毫不在意。

忽而瞥向了魏淼身旁的易一齊，眼神一暗；還未開口說點什麼，便被魏淼擋去了視線。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魏淼冷聲道。

健碩的身體遮擋在易一齊跟前，把他藏了個嚴實，沒讓那人再探究下去，心裡卻有著以往從未有過的慌亂。

以往那些人被他父親打量，魏淼無所謂，因為本就是要做場戲，不讓魏刑看見，又怎會達到他的目的？

可易一齊就不同了，魏淼是真的動了心思，所以他又怎會想一直看不慣他作為的魏刑知道。

但魏淼並不知道，就移步擋住易一齊這個小動作，更引起了魏刑的注意。

因為以往的魏淼，可從來不對他遮掩，不管他打也好，罵也好，命令也好，勸解也好…魏淼就是要讓他把一切看清楚。

他越看不慣什麼，他這兒子就越會在他面前展現得露骨。

然而今天…

魏刑如魏淼所希望的移開了眼，出奇的沒有上去質問。視線停留在窗檯那兒很小一盆的吊蘭上，葉叢青綠交錯，其間還嵌著幾朵白花，隨著葉片的搖曳若隱若現。

即使主人已經不在了好幾年，它好像依舊被照顧的很好。

看著這般恬靜的畫面，魏刑不由的柔了眼，原本打算撬開魏淼秘密的想法也逐漸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魏淼的母親，他的妻子，林潔。

林潔永遠和她兒子統一戰線，林潔還在的時候，魏刑聽得最多的便是關於魏淼的話，弄得他都有點嫉妒自家兒子了。而林潔說得最多的便是：

「只要他不犯法，他堅守原則，有自己的道德底線，我們做父母的只需要對他說我知道就行了，不要去質問他的種種；他是我的兒子，無論何時，我都信他。」

無論何時都去相信嗎…

魏刑臉上略過一絲淡淡的笑意，再次轉向魏淼。「原來的那個承呢？什麼時候換的？也不來說一聲。」

魏刑的這句話少了先前的凌厲，本就是隨口找找話題，想緩解倆父子之間的氣氛，並沒有其他意思；可在魏淼的耳里卻變了樣。

「呵。」魏淼冷笑一聲。「怎麼？您老少見一次我與男人親熱就開始惦記了？」

「魏淼！」

魏刑當即變了臉色，朝著魏淼一聲怒喝，好不容易放下的偏見又被帶了起來。

魏淼卻毫不畏懼，直視著魏邢大聲責問。「別擺出你那一副首長姿態，你這麼厲害，當時怎麼不去救我媽！」

「我…」

「哦，我知道，你有責任，你有義務，你有你的大愛，那你去守你的大愛啊！我這個『小愛』不需要你！」

「啪一一」

魏淼應聲退了幾步，鼻腔一股熱流順著流入嘴角，毫不在意摸了一下火辣的左臉，轉頭吐掉口中的血沫，看向右手還高舉著的魏刑，勾唇諷笑。

「你要做的事已經做了，可以走了。」

說完，不再理會魏刑有什麼反應，側身拉過在他身後嚇愣了的易一齊，與魏刑擦身而過。

魏淼邁開的步伐很大，走得也很快，易一齊沒走幾步就需要小跑一下才跟得上。即使如此，他還是轉頭看了一眼那道僵直不動的身影。

有些凄涼，猶如魏淼在和這人爭論時，易一齊從他眼裡看到的痛楚，那麼哀傷…

易一齊頭一次沒有著急著逃離魏淼身邊，而是任由那雙大手拽著他向前走，他只看得見魏淼倔強昂起的側臉，五官都看不完全。

但易一齊沒有遺漏那從下巴滴落的水珠，這讓他清楚的知道，這人在哭。

易一齊卻什麼都沒說，他不知道剛才那一幕發生了什麼，但是，他聽得出有關魏淼的母親，唯獨這一件能使易一齊從魏淼臉上看見不斷痛苦的事。

他雖然沒心沒肺，但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去戳別人的傷疤，不要去談別人的痛楚。

因為這等於挖開別人的傷口，血淋淋的呈現給你看，你還什麼都無法體會的讓別人大度點，放寬心，沒事的…

這不是他能理解的事。

回到房間後，魏淼一直埋頭沉默著，直到聽見門外響起一聲不大的關門聲，他緊繃的身子才放鬆下來，想起了站在身旁的易一齊。

「小和尚…」魏淼朝著易一齊輕輕喊著，聲音低啞。

易一齊回神看了過去，魏淼被打過的左臉已經有些微微發脹，明明什麼都沒做，神態上卻盡顯疲憊；眼裡還殘留著一絲哭過的紅。

這個樣子讓易一齊心底泛起一絲不忍，應了聲。「什麼事？」

「我錯了麼？」

「……」

易一齊沒有回答，一臉茫然，特別是魏淼的語氣那麼認真，讓他無法回答。

錯？什麼是錯？首先不說他能不能評判魏淼的對錯，如果是與他有關的事，他覺得他可能可以，可是這是與他無關的事。

而且他到現在也不明白魏淼與他父親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如何回答？

然而魏淼就像知道他心中的疑問一樣，把那個曾經的故事向他娓娓道來。

「剛才那人，是我父親，原是一名陸軍，而我母親隨我外公，成了一名空軍。我從小隨著我外公進出軍區，然後隨著我父親操練士兵一起進行一些訓練；其實我原本的志向，與他們一樣，成為一名合格的軍人，保家衛國。」

魏淼的眼睛裡，閃著一些嚮往的光芒，然後轉瞬即逝。

「然後在某一天，他們共同參與了一向行動，在這項行動中，我父親是指揮，母親其中參戰。我原以為這是一件多麼酷的事，我哭著，鬧著，尋求我的外公和爺爺，想進入作戰指揮室去觀看他們是如何大獲全勝的！可我如果要是早知道結果，我寧願…寧願外公鐵了心的不帶我去。」

「我媽，因為父親的指揮錯誤，導致敵人有機可趁，讓駕駛的直升機失控墜毀。可你也清楚吧？那是有逃生機會的啊！我明明看到我媽用降落傘跳了出來，可他們居然沒有一個人看見！我求著我爸去救救她！救救她！！但他卻告訴我…他有責任在身，他不能去。」

易一齊看著魏淼竭斯底里的發泄著，他責備，他怒吼，他不甘，最後慢慢淡下了音…只剩悲痛。

魏淼依舊在說著，說著這個故事的結局。

「最後作戰結束了，他們去四下搜尋是否還有還生的人，我期盼著我媽出現，畢竟她跳出來了不是嗎？可結果是除了那架炸毀的直升機，和一些燒毀的降落傘痕跡，就再也沒發現與我媽相關的任何東西…然後他們回來告訴我，我當時看錯了，我媽死了，同那架直升機一起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