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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雀鎖金釵

    痛愛一個人,是恨不得用一把金鎖,把他囚起來的。 段燁霖第一眼看到許杭的時候,就想把他關起來,金屋藏嬌——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 強取豪奪,他是強盜;隱忍淡漠,他是魚肉。 許杭不甘不願,但他想活著,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所以他終於還是進了小銅關。 一場經年的廝磨。 糾纏四年,許杭永遠都像是一碗剛熬好的藥,幽幽飄著藥香,可是只有喝下去才知道是毒藥還是解藥。 很久以後,段燁霖才明白,他鎖住的,不是一隻清冷傲慢的金雀,而是一把冰冷尖銳的金釵。 「從前世到今生,多少戀人相生相剋,誰與我靈肉相合?」——《粉墨》 —————— 屬性:隱忍清冷藥鋪少爺受×強佔有欲軍痞司令攻 關鍵字:囚情、計謀、復仇、攻寵受、架空民國(與真實歷史無關,只參考時代背景)

    第十五章 屈辱與往事

    小說: 銅雀鎖金釵 作者:世味煮茶 字數:2022 更新時間:2019-04-26 09:32:02

    戲倌。已經四年沒聽到這個稱呼了,許杭覺得四肢有些發麻,胸口噁心。

    很想吐。

    彭舶這句話喊得並不響,已經走出門外的顧芳菲並未聽到,她見許杭沒有跟出來,便折回來:「許先生?」

    許杭側過頭去,道:「你先去吧,我與這位彭特助說說話。」

    顧芳菲點了頭走了,待人走遠了,許杭才擰著眉頭,很噁心地揮開彭舶的手:「放開!」他從袖子里掏出帕子,在彭舶摸過的地方擦了又擦,然後又將帕子很厭惡地丟掉。

    彭舶見他這番動作,顯然是欺辱自己,便脾氣上來:「嘿喲,怎麼,一個下九流的玩意兒,搖身一變,真以為自己成主子了??」

    「你認錯人了。」許杭的眼神好像黑夜裡一把蟄伏的刀一樣滲人,「請管好你的嘴,別到處亂咬。」

    「哦,我記起來了,金洪昌好像已經死了,所以你就逃出來了?方才那顧小姐叫你什麼什麼…許先生?」

    「我再說一遍,你認錯人了。」

    「怎麼的怎麼的?啊?你以為你攀上顧家千金就沒人知道你那腌臢事了?我呸!老子要是到前頭喊兩聲你以前的德行,嘿嘿,你看你還有什麼能耐!哦對了,你幹脆也別坐下吃飯了,索性啊,今兒梨花班也別唱了,你上去唱得了!」彭舶本就是個仗勢欺人的性子,今日見到許杭,忍不住就要發大爺脾氣。

    他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臉,在許杭眼裡,像毒藥一樣致命。他越是笑得噁心,許杭就越有將他推到池塘里的衝動。

    因為,他是為數不多,知道許杭那些年恥辱的一個人。

    十一歲那年,許杭父母雙亡,離開川城,千里迢迢來到金甲堂投奔他的舅舅金洪昌,從那時候開始,就是一場噩夢。

    沒有人知道,金洪昌收養了他的外甥。許杭在綺園裡長大,整整七年,沒有踏出綺園一步。

    金洪昌命令許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學戲。

    唱戲,那分明是下九流的營生,最低賤的行當。許杭一直是被當做世家大少爺養大到這個歲數的,自然是不肯。

    於是,金洪昌就再沒有和善舅舅的嘴臉,他把許杭拉到暗室里,拿鞭子抽他,用夾棍夾他,以金針扎他……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刑罰,最可怕的是金洪昌用雕著花樣的冰塊,罰許杭在上頭跪著。

    冰塊森森的涼氣,透過膝蓋,傳到骨頭裡,比什麼鞭打都疼,更要緊的是上頭的花紋勒在皮肉上,像跪在刀子上一般。而且這種跪刑還不能挪動,一挪,花樣就糊了,第二日金洪昌若是沒看到膝蓋上帶花樣的傷口,就還得再跪一天。

    「我問你,學不學?!」第三次暈過去之後,金洪昌揪著他的腦袋問。

    許杭看著門縫外的綺園春光,覺得甚至扎眼,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喊疼。他的思緒一下子就飄得很遠,然後又從很遠的地方飄回來,最後道:「……學。」

    從此,是經年的咿呀聲,日日夜夜吊嗓子,走圓場,拈花指,描眉眼,舞水袖,背戲文。

    唱錯調,打;忘記詞,打;眼神偏,打……就這麼打著打著,戲才成了。

    十六歲那年,頭一次登台亮相,鳳冠配霓裳。

    戲檯子就在綺園內,台底下的座兒個個都不是尋常人,甚至,幾乎都不是華人。

    他們之中,大多都是日本的軍官,或是有金髮碧眼的洋人,都是惹不起的角色。

    然而這些人,在外衣冠楚楚,德高望重,位高權重,可是進了綺園,在那一唱一和之間,眼神下流而骯髒,嘴臉痴迷而猥瑣,像一隻只黑泥潭裡的老王八。

    「俺也曾芰荷香效他交頸鴛。俺也曾把手兒行,共枕眠。天也是我緣薄分淺。」許杭挽著水袖,輕輕一拋,眉眼一流轉,底下就是一陣抽氣,更有些人,難耐地在凳子上換了換坐姿。

    若是尋常的戲,哪裡會這麼驚艷絕倫?

    金洪昌讓他唱的,是《金瓶梅》,是《品花寶鑒》,是淫詞艷曲。

    大約那些特別有錢有勢的人,總有不能言說的嗜好,擺在檯面下,不敢張揚,而金洪昌,就是為他們排遣這種嗜好的一條渡船。

    十幾年前,四處打戰亂的很,普通人逃命都來不及,哪裡有閑心聽戲,自然也就沒什麼戲班子,金洪昌本想養幾個窮人家的孩子來調教,正好這時候,許杭出現了。

    一個文文弱弱的世家子弟,便是再怎麼折辱打罵,骨子裡那清高的氣質,不是窮苦人家孩子能比得上的。金洪昌是個老流氓,半輩子鑽研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一眼就相中了許杭的風骨。

    第一次靠著許杭唱的戲,金洪昌得了日本人的避護,做起了生意,日進斗金,橫行魚肉。

    當夜,金洪昌很高興,攜著妻子兒子喝得酩酊大醉,然後踹開許杭的房門,指著他大舌頭說:「你!明明天…要,嗝,要好好唱,眼神一定要再…再媚一些……要讓太君,還有…查德姆先生…看得開心!」

    許杭蹲坐在床上,清涼的眸子看著金洪昌的醉酒醜態,像是蘊藏著怪物的湖面,一點波瀾也沒有顯露出來。等到金洪昌走了,才猛的從床上拔起來,跑到門外,匍匐在地上,幹嘔了很久很久。

    那年頭,日本人不得罪洋人,洋人不得罪日本人,誰都想把這個像中國瓷器一樣的黑髮少年從舞台上拽下來,放到口袋裡,帶走豢養,可是在這種微妙的平衡中,誰先動手,都是在撕破對方的臉皮。

    當然,金洪昌這個人精,一直像壓箱底一樣留著許杭,沒有早早用出去,就是想等一個真正能讓他一生依靠的大山。

    而許杭,竟然在這種微妙的關係中,保全著自己的清白。

    直到日本人被打出賀州城,洋人也退到租界區,然後……段燁霖出現。

    或許段燁霖有句話說的是對的,許杭該感謝出現的那個人是他,否則還不知是怎樣的結局等著他。

    可是對許杭而言,他也是個不折不扣的侵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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