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聽見店員跟父親的電話，沉默地低著頭。

畫廊里的畫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團毫無意義的色彩交疊而已，他拎起包背在身上，轉身要走，店員連忙拉住他：「怎麼，砸完東西就打算跑麼？」

他不悅地扭過頭，一雙黑眸之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放手。」

店員吃了一驚，在一股無由來的恐懼中撤了手上的力道。

曾毅頭也不回地走了，路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群下了課的國小生嬉笑打鬧著穿過馬路，到處都是抱著小孩兒的家長。

他冷眼看了一會兒，轉身回家。

陳姨正在做晚飯，聽見他回來，探出頭笑眯眯地說：「小毅，洗洗手，待會兒就可以吃晚飯了，你爸爸馬上也要下班了。」

「母慈子孝的戲碼我可演不出來，你們自己吃吧。」

曾毅上樓關上房門，躺在床上，卻是無所事事。他望著天花板，胸口像壓了塊大石頭一般沉甸甸的，在石頭下面正有把火在熊熊燃燒。

樓下做飯的人是他後媽，馬上要回來的親生父親是個負心漢，任誰都不可能對這樣的組合坦然自若，尤其是一個正值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對他來說，最親的人也是最痛恨的人。另外一個，是陌生人。

第二天，曾毅早早地就醒了，哪怕是待在這個家裡，他都覺得呼吸不暢。

他走在路上，程珂元從後面拍拍他的肩膀，一言不發地跟他並排走著。

就是這個時候，他看見許平悠了。

許平悠還是那副樣子，營養不良的一張臉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不合身的校服讓他腳腕子都露在外面，整天低著頭，瘦小的身體直起來也不知道有沒有一米六。

曾毅心裡更加惱火了。

許平悠只是這麼走著，並沒有招惹他，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惱火，但心情一旦壞了，不做點什麼是無法轉晴的。

他加快腳步，對準許平悠的屁股用力一踹，瘦弱的少年果然猝不及防地撲倒在地上，驚惶地回過頭，露出那張傻兮兮的臉來。

曾毅居高臨下看他：「看什麼看，傻逼找死麼？」

許平悠的身體輕微地顫抖起來，輕聲說：「我剛剛沒有看你。」

「就是看你不順眼，怎麼了？」曾毅用力一腳踩住他的背，狠狠碾壓，聽著少年痛苦的嗚咽聲，這感覺痛快極了。

腳下瑟瑟縮縮的人，明明已經換上了幹凈的衣服，不堪入目的頭髮也被巧妙地修剪過，甚至連死板的黑框眼鏡都換了一副嶄新的。

只有這個人是陳舊噁心的，曾毅心中湧出一股無由來的惡意，伸出手摘下他的眼鏡丟在地上，一腳踩上去。

隨著喀拉碎裂的聲音，曾毅感受著腳底那脆弱的東西四分五裂的觸感，露出笑容。

那不只是一副眼鏡，是尊嚴，是地位，是人格。

摧毀，是他最近發現的，最爽的事情。

許平悠驚慌失措地撲上來，卻被狠狠一腳踹在肚子上，整個人就被踹飛了。

動腳的人是一旁的程珂元，他打了個哈欠：「怎麼，想動手？」

他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阿曾，走了，快上課了。」

「走吧。」曾毅喘著氣，心情平靜下來以後，就舒服多了。

許平悠伸出手，撿起那副眼鏡握在手裡，低著頭，竭力不讓人看見自己通紅的雙眼。

少年的痛苦、屈辱、怒火混雜在一起，腦子嗡嗡亂響，眼前一片黑與白鬍亂交替，他趴在地上，四肢發軟打顫，心中只有一個疑問。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偏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