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個關係不遠不近的弟弟建立信賴關係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這個弟弟目前遭受過家破人亡、人情冷暖、校園欺凌諸如此類的種種傷害，讓這樣的孩子打開心扉更是難上加難。

不過周奈並不急於一時，今天這件事是亟待解決的，但是關於許平悠則需要慢慢改變。無論怎麼說，現在的許平悠都太弱小了，從心裡和生理上都是如此。

在附近的飯館裡解決了晚飯，兩人回家各自洗了澡，周奈坐在陽台的藤椅上，拎起手裡的熱牛奶，招呼許平悠：「牛奶給你熱好了，過來喝了。」

已經是十二月份了，家裡開著暖氣，許平悠就只穿著一身單薄的睡衣，看起來越發瘦小，抱著一杯牛奶低頭啜飲的樣子像只無辜可憐的小動物一般。

周奈問：「他們打你持續多久了？」

他刻意維持自己平和的口吻，隨意得好像只是問問今天中午食堂的菜色一樣。

或許是周奈之前的話起了作用，少年的抵觸心理減輕不少，很快就回答了他的問題：「從初一結束的時候開始。」

周奈心裡窩火極了，但他知道，許平悠對他表現出來的情緒定然十分敏感，他得做出個家長的樣子來。

他喝了口水，平靜地說：「你對這件事是怎麼想的呢？」

許平悠手心都是汗，膩膩的幾乎抓不住杯子。

「別怕，只是問問你的想法，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總得想辦法解決它，對不對？」

少年抬起頭，他一直以為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只能忍耐或逃避，卻從沒想過如何解決它。原來這也像是數學題，可以用公式解開的嗎？

「你確實被欺負過，被打過，但這並不是你的錯，」周奈直視孩子的眼睛，「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咱們堅決不能容忍，知道嗎？」

許平悠心頭狠狠一震。真的是這樣嗎？在那些漫長的夜晚里，他無數次在心裡告訴自己，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才會被人盯上，否則為什麼他們不去欺負別人，只欺負自己呢？

為什麼別人可以有陽光朝氣的青春，而自己只能像蛆蟲一樣生活在黑暗的污水中任人踐踏？為什麼他的淚水和痛苦沒有人在意，為什麼他總要被懲罰被打罵，為什麼爸媽要離他而去？

尋找不到答案的黑夜裡，他只能責備自己。找到理由，他才能安然地承受這些痛苦。

現在有一個人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

他慢慢地點了點頭，心口好像有什麼一下子塌陷了，隨著眼淚流出來，胸口變得好輕鬆。

許平悠恍然大悟，原來他一直在等這句話。

如今這句話從周奈口中說出來了。

周奈微微一笑：「好了，現在告訴我，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曾、曾毅......」許平悠仍然有些忐忑。

「那有人從旁協助嗎？」

「有，他的好朋友程珂元一直護著他，每次我想反抗的時候都會被他打，」許平悠痛恨極了，可說著說著，他的情緒又低落下來，「連這樣的混蛋都有一個死黨，卻沒有人搭理我，是我太窩囊了......」

周奈摸了摸他的腦袋：「誰都可能被欺負，不論是成績好的成績差的，脾氣好的脾氣壞的。況且你這個年紀的高中生，為友情苦惱的也為數不少，不要動不動就把罪責歸咎在自己身上，好嗎？」

許平悠抬起頭，看著周奈那雙在燈光下閃動著溫柔光芒的眼睛，不由點了點頭。

一旦撬開那顆心的一個小缺口，無數傾訴的言語就如同洪水一樣傾瀉了出來，許平悠說得再多，周奈臉上也沒有露出一絲不耐煩的表情。

他們一直聊到深夜，最後許平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兩人才爬到床上睡覺。

那個晚上，許平悠睡得格外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