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城做夢了。

他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地下室。

在他記憶里，這個地下室從未如此破舊不堪過，隱約間還能聞出一股淡淡發霉的味道，地上散落著的鏡子碎片，一些碎片尖利的角上還有著血跡，靠近牆頂的兩面小扇窗戶沒有被窗簾拉上，但是屋內依然昏暗，大概因為今天是陰天。

林微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個夢。

他環視了下四周，這才驚訝地發覺身後的那堵牆貼著的全是自己的照片，可是從前這面牆是空白的，什麼也沒有。

他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近看這些照片。床邊櫃子上的八音盒卻突然響起音樂，回頭一看，跳著芭蕾的小女孩依然在盒中旋轉，這麼多年沒落了灰塵反而歷久彌新。

八音盒播放的音樂是熟悉的音樂，《夢中的婚禮》的旋律。

接著窩成一團的被子舒展開來，裡面原是躺了一個人。

是季修麥。是三十歲左右的季修麥。

他下巴上積滿了細小的鬍渣，應該很久沒打理了，兩頰變得消瘦，眼圈很重。他的輪廓比年輕時硬朗許多，像是被歲月磨成了鋒利的菱角，看起來薄情且世故。

他坐起身來，皺著眉頭像是疑惑的樣子，接著把八音盒拿在手上研究，拆開了圓盤低下裝著電池的電池盒。

接著抬頭望向本該是虛無的空氣。可是像是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存在，他瞳孔極速收縮又恢復正常。

林微城迎著季修麥的眼睛後退了一步，這眼神實在太過灼人，太過鋒利，宛如地獄惡犬看見生人，帶著一絲迫切；又像迷失在深海幽靈船里的船長，看見手上的羅盤重新轉的起來，是救贖和希望。

「微城。你終於回來了。」季修麥哽咽著，像是迷路的小孩那般委屈，他站起來腳步踉蹌地走近林微城，

林微城心裡開始感到不安，他懷疑這不是夢。這是他原來生活是世界，此時他是一個沒有肉體的孤魂野鬼。而季修麥……

季修麥一步步走近，表情誠摯帶著欣喜張開雙臂準備擁抱林微城，然而林微城卻下意識往後退縮。

直到……他穿越了身後的那股牆壁……站在了空蕩盪的走廊，微風輕輕穿過他的身體。

林微城莫名其妙的站在那裡似乎不知道還發生了什麼。隔了幾秒後牆壁內側傳出來撕心裂肺的哭聲，讓他四肢百骸僵硬起來。

「回來——"

「你回來，我們好好的。」

「微城，求你，回來吧……」

「啊——」

最後一聲困獸絕望般的叫喊，連帶著牆面被擊打的聲音刺穿了林微城的耳膜，隨後他的意識開始模糊，周圍的景象旋轉起來，他像是跌入了某個被人織好卻無法掙脫的蛛網……

林微城猛然從床上做起，他的汗水像是龍頭被打開了開關，似是無止盡地往下流，幾佐黑色的頭髮貼著脖頸更顯得皮膚蒼白。

他大口呼吸空氣試圖平復自己的心境，然後下床去廚房接了一大杯涼白開，咕嚕幾口下了肚，涼水衝過喉嚨讓他終於有了種活著的感覺，而不是沒有身體的空浮魂魄。

回到卧室時，林微城一點睡意也沒有了，他坐在床上靠牆的角落裡，手腳冰涼只好用被子把自己裹地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腦袋靜靜地看著窗簾縫隙里的露出身影的彎月。

長夜漫漫，卻思緒萬千，再也無心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