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是用盡所有氣力才抵達溪澤府邸，溪澤醒後並沒有回他原先府邸，而是一直在先前沉睡的洞中住著，說是習慣了，等過段時日再搬。

「哥哥！」

我虛弱的笑笑，在溪澤略帶猶疑的眼眸里，緩緩倒下去。

「丫頭！」溪澤陡然變了臉色，扔下手裡地圖，飛速掠過來接住我。

渾身都在痛，似乎先前被強壓下並且尚未癒合的傷勢一併發作出來，我癟癟嘴，委委屈屈的開口:「哥哥，縉曄……」

「我曉得，我曉得。」溪澤安撫的拍拍我的脊背，眼中的暖意融化開來。

「他要立後……」我彷彿尋到出口一般，繼續控訴，說著說著就大哭起來，「他要立後，哥哥，他居然……要立後……在凡間的時候……第一世他為我後空空懸，第二世他……只娶了我一個人，第三世……第三世他為我而死，哥哥，他如今……竟要立後……」

溪澤輕拍著我的背，一下又一下，動作輕柔，眼裡擔憂卻更甚，「莫哭了，丫頭。」

「如今我已醒來，不論發生什麼，都有我在，沒有人能夠再欺負你。」

久違的感覺撲面而來，自從祖父祖母和阿爹阿娘過世後，我就再也沒有體會過了。

這是，親情的感覺。

溪澤召了琅華來為我調理身子，我自身便懂醫道，心知並無甚大事，可溪澤堅持的很，我也就隨他去了。

琅華為我檢查一番，俊美的臉上滿是擔憂:「她先前占卜受得反噬剛痊癒不久，就替縉曄抵了三十七道天雷，雖有女媧石輔助療傷，可卻沒有好好修養，現下連著心傷一併發作出來，才成這個樣子。」

我默了默，跟我自己推測的結果差不多，可怎麼瞧著琅華這表情，像我要死了似的，怎麼看怎麼晦氣。

「琅華，」我忍不住，「你換副表情好不好，你這樣子很容易讓我覺得自己已經重傷不治。」

溪澤被逗笑，隨即無奈搖頭:「真是不拿自己身子當回事，琅華，她就交給你了，我這些時日有事，你看好她，莫要讓她再隨意把藥倒了。」

我瞪大眼，溪澤怎麼曉得我素來不愛喝藥，就偷著倒掉。

「想知道？」溪澤挑眉，「初時你對著我一個沉睡的人，泄露的消息可不少啊，如今算是派上些用場，免得我白聽你那麼多嘮叨。」

我語塞，白聽我那麼多嘮叨？我還寧可你什麼也不記得呢！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接下來的日子過的平靜安詳，琅華日日相伴左右，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盯著我喝藥，這之於我真是一場忽略不掉的折磨。

偏偏他修為不弱，我做的小動作每次都精準無比的被逮到，無法，我最後只有老老實實的飲下一碗碗苦藥，每次喝完都猜想是不是琅華故意在我的碗里多放了黃連來整我。

另外，合歡也跟了過來，她規規整整跪在我面前，以八荒的名義叩首，正式認我為主。

我受了她的禮，卻拒絕了同她血契，與她說主僕之名只是做與外人看罷了，若她願意，隨時可以離開。

合歡搖頭，稚嫩的臉上帶著難以言說的沉默。

我歪在躺椅上曬太陽，順便同駕車的精衛打了個招呼，甫一扭頭，合歡仍舊在那跪下，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一動不動。

我嘆了口氣，真是個倔強的孩子，手腕翻轉，掌心迸出靈力，輕輕托起她的身子。

「你非要跟著我，是為什麼？」

合歡聞言看我，墨黑的烏眸儘是堅定的神采:「縉曄上神涅槃前曾叮囑我，要我跟著上神您，護你周全，必要時不惜任何代價，即使以命換命。」

我愣了愣，眼前晃過縉曄的臉。

這段日子我委實很少想起縉曄，恢復過往安穩懶散的日子，就像過去的二十萬年裡一樣，縉曄不知所蹤，而我日復一日的，等他回來。

潛意識裡，我一直覺得他還活著，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就只需等他回來，就足夠了。

為什麼呢？

我閉了眼，淚水從眼角滑落，縉曄，你到底要令我……情何以堪？

耳邊傳來合歡有些慌亂的聲音:「上神，上神，不不……是神尊，縉曄上神囑咐過我要喚神尊的，我不是有意惹神尊難過，可是上神吩咐，我……」

「好了，」我驟然睜眼，打斷她:「我既應下留你，就不會反悔，只是還是那句話，我不會同你立血契，願意與否，你沒得選。」

合歡默然，似是斟酌一番，終於下定決心:「一切都聽神尊的。」

合歡就這樣留下來，每日陪著我，好在她性子安靜，安靜到幾乎令人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隱穆自那日與我發生過口角後就再也沒來過苓玄谷，只不時遣人送些東西來。

「這次又送的什麼？」

玉衡星君規規矩矩的向我行過禮，才開口說:「陛下此次遣小仙來，只是為給神尊帶句話。」

我懶懶的打量了他一番，嘴裡卻說起不相幹的話:「上次我上天界，被你的兄弟開陽星君頂撞嘲諷，我好像記得你也站了出來，雖沒言語，想來也是極瞧不慣我的吧。」

玉衡身子不準痕跡的抖了三抖，臉上卻仍是保持著該有的恭敬:「昔日是小仙不識好歹，衝撞神尊，還請神尊恕罪。」

哦？我來了興緻，坐正身子再度打量他，嗯……面上沒有半分不情願，彷彿對我是從心底而生的尊崇似的，這委實奇怪了些，才這麼短的時候，他居然不記恨他的兩個兄弟都因我受了罰？

「罷了，」我抬抬手，「起來吧，不必這麼誠惶誠恐，我活了這麼大年紀，最不耐煩你們天界那些繁文縟節。」

前幾次送東西，隱穆都是遣天將過來，這次將貼身侍奉的神官都遣過來了，想來是……真的有事？

「你且說說看吧，隱穆要你給我帶什麼話？」

玉衡眼裡閃過一分詫異，想來是對我直呼天帝名諱的隨意有些震驚，但他不愧是跟在隱穆身邊的，不過一瞬就恢復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