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中就我們兩人，我站在他身邊，看見他比我高出整整半個頭。

我清楚的記得當日在音樂廳他坐在我身邊，是我比他高出了半個頭。

阿西巴，腿長的人究竟是有多討厭。

我心裡默念。

「老師，我記住了。」他說。

我點點頭：「好，那今日我們就拉空弦，記得我第一節課教你的持弓嗎？」

「記得。」

「那就按照我第一節課說的，你走一個。」

我坐回椅子上，看著他用僵硬的手腕運弓，然後我細細聽著琴體內發出的聲音。

雖然琴的聲音有些生，雖然他的手腕有些僵，雖然他拉著拉著就會發出鋸木頭的聲音，但是我很清楚，這把琴認了他。

羅叔叔沒有說謊。

「停停停……」

他似乎覺得能透過一關很興奮，正拉在興頭上，我拍拍手制止了他，然後他回應我一眼的哀怨。

我站起身來，對著鏡子糾正了他的動作。

比如說他拉著拉著肩就聳了，比如他拉著拉著大臂又抬了，比如他拉著拉著基本的運弓姿勢又忘記了。

這節課我很仔細地糾正了他運弓的錯誤，並告訴他應該怎樣準確的運弓。

「一般來說小提琴講究童子功，你現在學得晚，憑你怎麼學也學不過從小就開始拉的小朋友，左手就是你的局限，但是，」我拍了拍他的右手，「你的右手功夫我可以讓你發揮到最佳，你練上幾年，絕對不會差給那些從小就學的渣渣。」

他的手比較長，手型很好看。

「真的嗎？」

他有些興奮地看著我。

「真的，」我點點頭，「你可別小看右手的功夫，你練好了它，可以保證日後你拉什麼都嚇不死人。」

他哈哈笑起來，我卻還是一臉嚴肅，因為我知道我說出下面這句話時，他就再也笑不出了。

「以後你每日練琴，都得按照我的要求對著鏡子拉上半小時的空弦。」

結果他笑得有些僵，對我淡定地點點頭。

「你每天都有時間練琴嗎？」我問。

「有。」

「那很好，你父母知道你學琴嗎，他們支持嗎？」

我突然想起他一次性付清了一年的學費，這個數字對學生黨或許比較龐大。

「我爸媽不怎麼管我，反正就是我自己瞎玩唄。」他說。

那就是家裡並不支持嗎？這小子該不會把自己的生活費拿出來學琴吧，那可就要命了。

「我在學校給老師打零工，所以我有我的外快，拿出來學點其他的東西，我覺得挺好。」

「哦……」我聽後放心點點頭，「確實男孩子學些琴會好些，對性格好。」

這話是當時我老媽說的，所以她才讓我學琴，我知道學琴和性格好壓根一點關係沒有，但是我依然拿這點來忽悠學生。

「性格好不好其實沒什麼關係，不過我就是想學一門樂器傍身。」

他說完這句，我內心其實是為他哀悼的。

天堂有路你不走，都說沒事別學什麼小提琴，我說孩子你是有多想不開啊。

此時我心裡滿滿都是學琴路上的辛酸，卻見他的臉上滿滿是即將解放的笑容，然而他那笑容在不久以後也會飽經滄桑。

我確定一定及肯定並且負責任的下結論。

我們瞎掰扯了幾句，然後我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起身，我告訴他學什麼都得有個教材，學琴也不例外，所以我匆匆去了前台，給他拿了一本《鈴木》。

「你別看這本書有些幼稚，但是他也是經典教材的一種，我給我的很多學生都用這本。」我將書放在譜架上一邊翻閱一邊講解，「你看它第一頁有教正確的持弓姿勢，你回家照著書對著鏡子練習一下，另外這還有些小曲子，都很經典，一般我的學生都比較喜歡這本教材。」

最後我偷偷看他翻閱這本教材。

他看得相當認真沒有覺得幼稚。

「對了你懂五線譜嗎？」我又問。

他嗯了很久，然後告訴我只懂一點。

我不明白他說的只懂一點是什麼意思，最後他告訴我他只能看懂C大調，對於前面的其他調號他不能看明白。

我似乎能猜到他是什麼問題。

「這個你不用擔心，譜子你是一定要會識的，所以才叫你買本教材，這個以後我們後面慢慢教，總之這周你回去別亂拉，老老實實對著鏡子練空弦，空弦過關了，我們再說譜的事。」

「好。」他點頭。

「那好，下課後你拿著這本書，去前台把帳結了。」

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