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在生的時候,千萬別忘記它的對立面
小說: 一纸琴书 作者:小金风 字數:1767 更新時間:2019-04-26 10:04:40
我記得以前老爸說過,黎明之所以是黎明,是因為只是臨近天明,黎就是臨近的意思,之後等雲那端的光明衝破黑暗,才是真正的天明。
所以小時候我和羅滿喜凌晨起來拉空弦時,隔著陽台,雙眼都會期待著雲那端的破曉,無論春夏秋冬,只要看見雲端出現一絲錚亮如刀的光,我們心中都會迸發出一種由衷的感動。
因為早上練琴的時間結束了,我們終於可以休息了。
長大後我回味老爸的話,還特地搜了黎明真正的含義,後來我發現,原來黎的意思就是「黑」,「黎明」雖然帶著「明」,卻還是一片黑暗的時光,老爸的解釋完全是因為我們本地話的口音:
「黎明」其實和「臨明」聽起來頗像。
我居然愚蠢地信了老爸二十多年。
但是老爸也有說對的地方,那就是只有經過「黎明」,才有「天明」,「黎明」讓人覺得激動的,也是因為它帶著「明」字。
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父母下達的「凌晨五點就必須起床練琴」的政策對我摧殘太深,以至於我成年後還是會經常夢見我站在陽台上望著天機械般的運弓,而我左邊是和我一樣動作的羅滿喜。
只是後來漸漸的,夢裡的場景有了些變化,原本是還是兒時的我們,卻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大人,而看到的景物也不再拘泥於那一方天空,還有遠處的高樓。
再漸漸地,我左邊那個會時不時向我投來一笑的傢伙,他的臉會變得漸漸模糊。
最近一次夢見凌晨起來練琴,我發現我的左邊沒有了他。
夢中的我感到心中一陣空虛,我覺得好像丟了重要東西。
然而等我四處找尋時,卻下意識的發現這不過就是個夢,然後等我再次『醒來』時,就躺在自己的床上。
然後我睜開眼,看見周圍一片純潔,我口中哼出兩聲,繼續覓著夢境另一端的周公。
「喂喂,芝麻兄,你給我起來!」
朦朧中我老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撓著我的耳朵,之後我坐起身環顧四周,別說人,連只蚊子都沒看見。
隨後我再頭一歪地抬頭,發現羅滿喜正在半空很不客氣地用弓子撓著我的耳朵。
當時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邏輯,我問飄在半空的他:「你不是都死了嗎?死了怎麼還來找我?」
「嘿嘿,我來找你陪我下去不行嗎?」他笑得有些陰險。
我心裡一個寒噤,想著這傢伙估計是看我這段日子過得太開心,所以心裡嫉妒前來找我索命來了。
「嘿嘿,給你開玩笑來的,你在這裡活得這麼自在,我怎麼捨得帶你下去,我不也希望看著你好過嗎?」
聽完他的話我心裡更加不自在了,因為這一點都不像是鬼說的話。
「你都死了,就別說人話了,我聽著不習慣,我不是別人,你生前我也沒當你是外人,你見我直接說鬼話就成。」我說。
「鬼你個頭,老子是仙,你見過鬼能飄到天上的嗎?」
我說:「鬼怎麼不能不能飄天上,鬼能飄天上的多了去了,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死都死了還裝什麼仙,神經病。」
我罵完後他撅著嘴,然後一下就落在床上,還用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過就是想你了,所以來看看你,我知道你也很想我。」他在我耳邊輕輕說,那語氣,確實挺撩人心的。
我沒有躲避,只是享受著他與我身體上的接觸。
「誰會想你啊,少來給哥自作多情。」我瞥著他說。
「你不想我,那為什麼每次都給我留一半的酒食,你不想我……」羅滿喜突然打個滾就躺在我床的另一邊,「為什麼每次都給我留個床位?」
當時我心裡甜甜的,完全沒覺得那是個夢,我還是不依不撓:「你這傢伙既然什麼都知道了還在我面前說什麼說。」我無意中抓著一個枕頭,重重砸著躺在另一邊的傢伙身上,「趕今天我就睡到床中央!」
結果羅滿喜大聲笑了:「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我問。
羅滿喜沒有說話,他只是從床上坐起來,對我少有深情地看了一眼,然後捧著我的額頭落下一吻,之後我只聽他在我耳邊說:
「你不會再有睡床中央的機會了,我是真的要走了,再見……」
說完這傢伙就徹底消失了。
我還莫名其妙的在床上大叫:「什麼沒機會啊!你給我去哪兒啊?我還有好多話沒對你說呢……」
我發瘋似的在床上亂跳,而我的那張床卻突然變大了許多,我以為羅滿喜就躲在我床上的某一個角落,後來我掀開被子,終於發現一個赤裸的身體……
做夢就是這樣,當你想起還有很多事可以做卻沒做的時候,夢就結束了。
夢醒時在我鼻尖繚繞的,是那陣熟悉洗髮水的味道,晃在我眼前的,是我留在對方嶙峋脊椎骨周圍片片的吻痕,而我手上摩挲的,也是對方稍顯細弱的腰骨。
他有些瘦,手感不是太好,我砸吧下嘴,發現嘴唇和舌頭都一樣麻。
然後我終於反應過來:小蔥躺在了我的懷裡。
記得村上春樹那個老流氓曾經說過: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存在。
此話不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