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修！」

夜心大喜，跳下座位，歡快的奔向那個闖入的黑衣男人。

「你怎麼才來啊……」

少女撅起嘴，拉長語調撒嬌，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自己神色里的濃厚依賴。

宿修淡淡望了她一眼，隨即長臂一伸，將她攬到身後，以守護的姿態，垂手而立，卻又似暗夜裡的野獸，伺機而動。

「宿修，」夜心小腦袋往外探了探，扯他衣袖:「曜不是壞人，他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

彷彿要證實少女所說，年輕的祭司亦是含笑開口:「是，我並沒有惡意，上次的事情只是一個誤會，誤傷於您，在這裡，我向您道歉，」隨即伸出右手臂，合在左肩上，微微彎身，語氣十分誠懇道:「尊敬的海皇陛下。」

黑衣男人聞言，神情非但沒有放鬆，反倒更加緊繃，瞳孔驟縮:「你究竟是誰？」

「我啊……」墨曜直起身子，眼神變得悠長，似帶著無限懷念和悵惘:「呵呵，尊敬的海皇陛下，我們在三萬年前……見過啊……」

我們是……三萬年前的故人啊……

一片靜默中，宿修拉過夜心，轉頭大步往外走，身後頓時傳來黑衣祭司低低的笑聲:「夜心，歡迎……再回來，鳳煙閣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歡迎回來啊……吾主。」

一出鳳煙閣，宿修便有些支撐不住，身子晃了晃，大部分重量都壓在夜心身上。

夜心微驚，忙扶住他:「宿修？你的傷……又複發了？」

「無事，」宿修勉強笑笑，鳳眸卻柔和下來，「大祭司……對你雖沒有惡意，可他的身份是個謎，總透著些詭異，夜心，你還是……離他遠些吧。」

夜心想也不想的應下來，沒有半分遲疑。

宿修微眯了眯眼，望向烏黑的天幕。

傍晚那會，引自己離開的那個鮫人該是受了大祭司的指示，把他調離夜心身邊，然後大祭司出面帶走夜心，後來又遣了人告訴他夜心所在，大祭司此舉……是想做什麼？

難不成就是為了讓夜心去喝茶聽說書？宿修思及此處，不禁失笑，可笑著笑著臉色驀然凝重下來，要麼……就是說書人講的內容了……

又講了些……什麼呢……

半天的奔波導致他舊傷複發，宿修捂著胸口，兀自搖了搖頭，待明日吧，去探聽一番鳳煙閣新請的那個說書人究竟講了些什麼。

周身痛楚陡然減緩，宿修低頭，只見夜心手掌冒出銀白色光束，正緩緩的，覆上他心口。

是……治癒之術？

傳說中的翼族秘術，只有心靈純粹之人才能啟用？

宿修暗自嘆息，伸手合過少女纖細的手掌，「修鍊不易，莫要這般空耗靈力。」

誰知一向乖順聽話的少女卻難得執拗起來，「修鍊靈力，不正是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嗎？你不要擔心，這點靈術還不至於耗我多少修為。」

宿修無奈，只得隨著她去，不過確實……舊傷似有穩固的趨勢。

這個丫頭啊……還是個孩子……

夜裡的街道比白日寂靜些，可依舊充滿叫賣聲，很是熱鬧，畢竟安城一地，同海域有些交接，常常是倒賣各種寶物最方便的地界。

這時候一個看上去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匆匆忙忙的奔跑著，一個不留神同夜心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那小姑娘慌忙道歉，抬眼看到如同金童玉女般的兩人後更是急的要哭出來:「公子給夫人買支簪花吧。」

夫人？

夜心大窘，臉微微燙，「姑娘說錯了，我……」

「全要了。」

宿修淡淡開口，隨手扔給她一把碎銀子，「這些夠你渡過目前的難關了。」

小姑娘愣了愣，目光停駐在宿修鬼斧神工的面容上，有些移不開眼。

「公子怎麼曉得……」

宿修搖頭，接過小姑娘的花籃:「現下世道不穩，百姓生活更是朝不保夕，看你如今匆匆忙忙的樣子必然是遇到了什麼難處，趕緊去吧。」

小姑娘陡然紅了眼眶，她後退兩步，乖乖跪下，規規矩矩朝宿修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一臉倔強的說:「公子，請留下您的姓名，我會報答你的。」

宿修不語，夜心見此，替他開口道:「他叫……」

「夜心。」

黑衣男人略抬了抬眼，瞟向那個小姑娘，微微一笑:「記得夜心這個名字，」視線轉回來，定在夜心身上，「這是我要護的人，倘若終有一天她需要你的幫助，那麼請你記得，她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代替我的存在。」

宿修從籃子里取出一支簪花，偏頭，極其仔細的別在夜心發間，隨即微微一笑，眼神如水般溫柔，「好了。」

夜心笑眯了眼，在原地兀自轉了一圈，「好看嗎？」

黑衣男人微微點頭，勾了勾嘴角，輕輕應道:「嗯。」

夜心頓時歡喜起來，她撲過來，伸手挽過宿修臂膀，連語氣都帶著雀躍:「宿修，你剛剛為什麼要幫那個小姑娘啊？」

安城凄慘的人數不勝數，一連數日也沒見宿修的神色有半分鬆動，怎麼今日就……

撞上少女疑惑的面容，宿修輕輕抬手，寵溺的颳了刮少女小巧的鼻峰，「她頭上有金輪，命途必然貴氣，而這天底下最貴氣的地方，就是帝都，我今日幫了她，說不定來日真有用的到她的地方。」

少女疑惑的眨眨眼，似懂非懂，會嗎？那個小姑娘……不過是一個簡單的賣花女而已啊。

「等著看吧，」宿修淡淡嘆息，抬眼望向天際，夜幕漆黑，星光閃爍，「夜心，你看看，那些星星，每一顆都代表這一個人，而天上滑落的流星，則意味死去的人。」

夜心順著他的指引往上望，「那……會有我們嗎？」

「當然，」宿修勾了勾唇角，眸中神色莫名，「那些星星行走的軌跡，恰好映射出人世的光景，王朝興衰，江山易主，這天下……畢竟是沒有永恆的東西的……」

夜風呼嘯而過，將黑衣旅人接下來的呢喃，一併葬在風裡:「可海國的重生，到底是……何時才能到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