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

夜心垂眼，見那滴血沒入白晶手釧中，最終了無蹤跡。

果真，天際傳來動靜。

金色鬈髮的少年步履飛快的飛檐走壁，終於一個旋身，落到夜心面前。

他原本嘻嘻哈哈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目凝重肅然。

「我被人引走了。」

安格斯目光炯炯，還沒來得及喘氣，言簡意賅的解釋:「若是尋常人，我自然不會理會，但引走我的那個……大抵是……」

夜心秀眉一挑，立刻就猜到了:「是他？」

安格斯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分不大明白，畢竟原本在族中的時候，我同他也不熟。」

頓了一頓，安格斯再開口的時候，已經帶了遲疑:「對方似有警告，另外，這次被引著繞帝都跑了一圈，也不是沒有收穫的，至少……我察覺了長老們的氣息。」

夜心心頭一跳，有些震驚。

這麼……快嗎？

他們這麼快就尋過來了？

算起日子，聖女大典到底是愈發近了，他們……都坐不住了吧……

少女低低嘆息，轉頭望向宿修。

「你們走吧，」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響起，「我不能隨你們去新的據點了。」

宿修走上前，輕聲問詢:「怎麼了？可是出什麼事了？」

夜心點頭，「族中長老為了尋我，也來了人界，若是跟你們待在一起，恐怕會再次泄露你們的蹤跡。」

宿修垂眸，長長的睫羽覆蓋下來，在眼底凝成一小片陰影。

他的側面如雕塑般有稜有角，發黑如墨，神情依舊無波無瀾，卻能令人察覺出低落。

「夜心，」沉默一會，宿修才抬眸，一字一頓極其認真的問她:「你還會……再回來嗎？」

不會……一去不返嗎？

少女失笑，「當然，你不是說，我是海國未來的帝後嗎？你都給我蓋了章，我還能……跑到哪裡去呢？」

宿修不語，劍眉依舊緊蹙。

她是夜心，夜心是他許下的帝後，是三萬年後重現的鳳星。

夜心……永遠不會離開他。

可若有一日，她恢復記憶，想起同那人的一切過往呢？

屆時，她便不再是緊緊跟隨他的翼族少女夜心，而是心懷天下的蘇煙皇後。

那麼，她還會……再回來嗎？

這一點，宿修並沒有把握，他一直知道夜心在探尋真相，探尋三萬年前人族與翼族發生的一切過往，果真是……因果輪迴啊……

墨眸染上幾分沉重，恰好，就分開一段時日吧，復國軍這次受了重創，還需他好好整頓一番。

不過，雖然這一次死傷慘重，但論起來，其實也並非壞事。

人族的冷血，護城軍的殘酷鎮壓和屠戮，這一切的一切，想來會又一次的，激發所有海國子民的血性啊……

一場真正的，大規模戰事已然不遠，他也確實得好好準備一下。

少女踮起腳尖，輕輕在黑衣海皇唇畔落下一吻，笑意清甜。

「宿修，你好好養傷，記得每日喝藥，好好休整一下，安撫這場意外之後的人心浮動。」

「這次事端，也摻和了我族中之人，所以就交與我吧。」

宿修低頭，在少女撤開身的前一秒，環住她嬌小的身子，毫不遲疑的吻了上去。

少女唇瓣同想像中一樣清甜，軟軟的，帶著花香，一樣甜到心裡。

「唔……」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兩人終於氣喘吁吁的分開，夜心的唇瓣已經被吻得有幾分腫。

「抱歉。」修長的手指撫上女子柔軟的唇瓣，他於此道並沒有經驗，方才也實在有些激動。

「無妨，」少女莞爾一笑，「對了，我族盛典即將來臨，我估計也得回去一趟，不過，在走之前，我會回來同你告別。」

宿修安靜的看著她，目光繾綣而溫柔:「嗯。」

夜心後退幾步，同安格斯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頓時，兩人身後的脊背上皆生出巨大的羽翼，夜心的羽翼是月白色，而那個金髮少年身後則是金黃色。

「等我回來。」

消失的前一刻，黑衣海皇分辨出了少女口型。

等你回來。

你若不回來，我就去尋你，夜心，我已經在黑暗裡沉寂了三萬年了。

這一次，是我先他一步遇見你，所以，我真的真的……都不會再放手了。

大家眼睜睜的看著兩人消失在半空中，被震驚到久久都不能回神。

他們……翼族……

榮娘一個不穩，只得扶著寧的臂膀，才不至於軟倒在地上。

天上忽而落下一物，寧俯身，撿起來一瞧，是面小小的梳妝鏡。

耳邊傳來宿修的聲音:「是她留給你的，以水拭過，便能看到你想要的東西。」

寧低低應了，收入袖中，並不著急看。

「走吧。」黑衣海皇身形一動，驀然飄遠了。

寧轉身，望了一眼柳彌，向他伸手:「請把凝碧的遺體交與我。」

劍客不動，隻眼珠轉了轉。

寧面露不忍，卻依舊不退讓。

「所有海國的子民死去之後，都希望葬身故里，所以，將軍，勞煩你將她交與我，等一切勝利，我們就會帶著她的遺體，回歸故里，將她葬於碧海藍天之下。」

「這一定也是……她的願望。」

年輕的劍客垂眸，看向懷中的絕正妹子。

她死不瞑目。

夜心早已經替她合了眼，允諾為她報仇，那麼自己，又能做些什麼呢？

她是隨著他一起長大的人，是他處處相護的人，亦是她珍之重之的人。

她背叛過他，他也曾立誓要同她老死不相往來。

可這一切，在生死之間，永遠是那樣渺亡無助。

所有愛恨啊，在生死面前，都會化作雲煙。

到如今，他到底還是留不住她。

柳彌眸中扯出一抹凄厲的笑，卻還是小心翼翼的將懷中女子遞給寧。

「我會替她報仇。」

低低的諾語散落在風中，只餘下鏗鏘有力的恨意:「傾盡我所有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寧抱著凝碧，後退半步，沖他行了一個海國的禮節。

「我們鮫人在這片大陸上受盡苦難，被奴役，被欺凌，受到所有難以言喻的對待。」

戰士抬眸，目光堅毅:「凝碧能得到您這般傾心相待，實屬幸運，在這裡，我替海國所有的子民，向您致謝。」

「謝謝你，胸懷如此廣博，沒有種族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