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銘的一隻手搭在喬燃的身上，喬燃扶著他朝著寢室走去。

「平日……你都是抱著我的。」唐銘紅著眼睛跟他打趣，喬燃黑白分明的眼睛藏著說不出的意味。

「剛才，抱歉。」唐銘偏過臉看他，「我不該在亦安面前，開這樣過火的玩笑。」

「你也知道過火？」喬燃挑了挑眉，「平日可是寢室里的小霸王，今怎麼這麼消沉？開心點。」

喬燃將他扶到床邊，唐銘是上床，現在爬不得，寢室除了肖白和陸西鈞是上下床關係，其餘三人都是上床下桌。

喬燃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離開去洗漱，唐銘看著在桌前玩《袖舞長安》的肖白和陸西鈞，偶爾肖白會露出白白的牙齒沖著唐銘微笑，陸西鈞也寵溺地捏了捏他的臉。

什麼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兩人變成這樣的關係呢？露營的五天？兩人在寢室，又做了什麼？陸西鈞和肖白做了什麼？

唐銘目光沉沉地看著兩人，忽然間咳嗽一聲，胸口越加起伏不平，他咳嗽了幾聲，低頭朝著自己的書桌走去，操了桌上的煙和打火機，便推了玻璃門，繼而關上，站在陽台上，悶悶地點著煙。

唐銘的煙癮偶爾很大，肖白卻是個潔癖，潔癖是不願意別人在寢室抽煙污染環境，唐銘每次都拿了煙出去抽，即便如此，抽煙以後滿身的煙氣也讓肖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煙鬼和潔癖患者本來就是水火不容。

唐銘正悶頭抽著煙，玻璃門卻被打開了，唐銘意外地看著眼前人，「奶爸……」

肖白的臉色顯得極為平靜，甚至脫去了往日的死氣沉沉，忽明忽滅的煙火里，他的眸中跳躍著一抹說不清的意味。

「許世卿在世界裡找你。」他說。

唐銘怔了怔，煙霧繚繞中，他掐滅了手裡的煙，原來肖白找他就為的這個事：找就找唄。唐銘淺淺地笑著，扭過頭，凝望著窗外濃重的月色，黑暗將萬千包裹、吞噬。

「他說他喜歡你。」肖白站在他身旁，語氣平靜。

黑暗裡，唐銘的嘴角勾起了一絲自嘲的苦笑，什麼是喜歡，喜歡的又是什麼？不過是喜歡上他的身體，喜歡上他的面貌，想好好地打一場炮罷了，唐銘手扶著欄桿，吹著冷風：肖白，你想說什麼呢？

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語調。

他的眸子怔怔地看著肖白，漆黑的瞳孔，晦暗不明。

肖白望著，一時語塞。

半晌。

唐銘苦笑了一聲，從肖白的身邊擦過，進了屋。

熄了燈，一片黑暗。

陸西鈞下床，肖白上床，肖白的床在西南方向，唐銘的床在西北方向，肖白和唐銘的上床緊貼著，隔著兩層布簾。

何亦安和喬燃依舊打著遊戲，陸西鈞在下床玩著手游，肖白和唐銘靜靜地躺在上床。

兩層布簾，心間不敢戳破的紙，不，應該是不能逾越的山峰。

不是有人說，追女如隔紗，追男隔座山，一說麼？喬燃跟何亦安告了白，何亦安將他打了，喬燃在床上躺了幾個月，二人如今玩的很好，喬燃卻再也不敢提起感情之事。

那麼肖白呢？

他應該早就知曉自己的心意了吧，可他當做視而不見的模樣，讓自己難過至極，心慌至極，痛苦至極。

唐銘將腦袋埋在薄被下，哭不出來，淚水似乎在身體里流動，使得他鼻腔酸澀，喉嚨哽咽，他的胸腔悶著一口氣，灼灼而又燥熱不堪。

他顫抖地在熒幕上打了幾個字。

【如何看我？】

手機那邊長久沒了生息。

冰冷的感覺貫穿身體。

他屏住呼吸，攥緊了手機，閉上了眼睛，身體蜷縮在被褥里，禁不住顫抖起來……

耳邊漸漸聽不清《袖舞長安》NPC的聲音，何亦安正大聲地吼著喬燃過來，他快要死了，快來幫他。

唐銘的腦中陷入一片空白，空白的只剩下一座荒原，冰涼的風吹過，他一個人在遍地狼煙的土地上站著，滿面狼藉。

他喜歡肖白，從大一到大三，不管肖白是多麼的潔身自好，強迫症犯的多麼嚴重，他總是想把肖白拉下水來，同流合污。

從大一開學第一天他進宿舍，看到那個戴著口罩和乳白色手套，正在打掃衛生，一雙厭世眼緊緊地盯著新來的他，眸光嫌惡至極，甚至上前來，居高臨下地用手指輕輕撥掉他頭髮上的一根細微的草葉，然後跟看仇人一樣看著他的時候。

他已然動了心，動了情。

一晃三年，就這樣過了。

三年了……

什麼進展都沒有，除了叫了一聲奶爸。

他伸手捂了臉，抹去混亂不堪的淚水。

放棄好了……放棄好了……他深深地抽了口氣，好難過，難過的喘不過氣，他不想再過這樣心神不寧的日子，就這樣，放棄吧。

他鬆了手，手機便跌落在枕邊，眼淚戛然而止。

頭邊的簾子，漆黑中有了一絲晃動。

他睜了眼，怔怔地看著黑暗裡的動靜。

如同風掠過樹梢，天地間只剩下他細弱紊亂的呼吸和全身狂奔沸騰的血液。

他僵硬地像一隻木偶，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來人輕輕地到他床上，俯身在他旁邊，掏出手機，打了字。

【如何看你？這樣看你？】

手機光將肖白的臉龐襯得異常幹凈美好，唐銘激動地說不出話來，起身猛地撲到他的懷裡，聽著他的心跳聲。

心跳的愈發厲害……

早上八點，唐銘還未起床，大門便被「砰砰」地拍著。

誰也不願意下床，喬燃跟何亦安打了一夜遊戲，陸西鈞此時睡的也不省人事，唐銘幾人又都是上床。

門外的人噼里啪啦的敲了門，無人回應，便沖著門叫了起來：唐銘……唐銘在嗎？

唐銘起初腦袋模模糊糊地：誰啊？睡眼朦朧中他睜了眼，肖白早已不在身邊，男生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傳入耳中，唐銘這才怔了，是許世卿，急急忙忙地起了身穿了褲子。

可是許世卿怎麼找到他的，不過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又是同一個學校，貌似也不難。

唐銘還未下床，肖白已經去開了門，許世卿和他的眸子在一瞬間有了對視，淡淡的敵意。

「唐銘……在嗎？」許世卿探頭看著門內。

「不在！」肖白說完便要關了門，恰巧，唐銘正穿了衣過來，肖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吃人的眼神，唐銘心不免一驚，小心翼翼地來到跟前。

「有何貴幹？」唐銘沒了好性子。

許世卿伸手將手裡的方便袋塞進他手中，唐銘有些詫異，怔了怔。

許世卿抓了抓頭髮，紅了臉，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異常光亮，「怕你餓著，昨晚你沒上線，我很擔心。」

唐銘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布滿了紅血絲，眼底有著淡淡的黑眼圈，大概一夜沒睡，唐銘以為，許世卿只是跟他玩玩而已，沒想動了真格，罪過，唐銘手中的便利袋重新放到他的手中，「以後不用來了，我不餓，謝謝。」

許世卿來不及說些什麼，唐銘便砰地關了門，就這樣斷了吧，孽緣。

許世卿站在門外，怔住。

涼風忽地吹起，嘴唇抿的如同大理石般寒冷，良久，他的手指輕輕鬆了松，將方便袋扔在了牆邊的藍色垃圾桶里。

漠然地朝著樓梯下走去。

生平第一次被拒絕。

他言葉對唐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