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涼音穿越平原，來到高牆前一百米處時，她停下了腳步，敏銳地躲過了後方襲來的人。

懷裡的男嬰還在熟睡，她穩穩地抱著，腳後跟站穩了，看見襲擊者驚訝的眼神後，她目光下移，很快得出了對方的身份：是來找她的。

配備的雷射槍別在腰間，身材健碩，面容深邃，年紀中段，這是一位魁梧的中年人，他盯著顧涼音懷裡的男嬰，問道：「是你救了他？」

顧涼音將計就計，點頭稱是，然後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是人類，我在外面遊盪了很久很久。」

她的話似乎很有信服力，中年人看著她灰土的臉龐和破爛的衣服，以及赤裸的雙腳，感受到了艱辛：「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走路，邊走邊摸索，躲了很多動物，發現了男嬰，照顧起來了。」顧涼音的說話方式就像一個還未成熟的小孩，一斷一斷的，還沒有主語，其實不是她故意要這麼說的，主要是體內的聲音讓她照著他的提示說，就不免會有延遲。

不過這倒是給她樹立了一種有些傻呆傻呆的形象，中年人皺起眉頭，判斷著話語的可行性，以盡量溫和的語氣說：「那你能把男嬰給我嗎？」

「名字。」

聽到她執意的語氣，中年人終是回答：「我叫王衡雲，是這裡首領的徒弟，你可以把他放心地交給我。」

徒弟……顧涼音提取著有效信息，忽然聽體內東西說：『問他首領在哪，要親自把嬰兒交給對方。』

『直接交給他不是更好嗎？這樣就不用擔心門的開關問題了。』她有些不能理解。

『照著我說的做。』

沒得到解釋，顧涼音心裡感覺怪怪地開口：「首領呢？嬰兒要交給他，你不行。」

王衡雲看起來有些無奈，怎麼傻乎乎的卻警惕得很，也難怪她能把男嬰照顧得這麼好了，睡得很香呢。

與此同時，高牆內的操控室里，透過牆上的監視器觀察著這一切的許桑開口：「開一道門讓我出去。」

「一切還是小心為妙……」操控人員有些不安，即使對方透過了檢測儀的考驗，證明了她是人類，可是一個女生要在外面的環境生存實在太難，她還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估計她的祖先都死了吧，當年把居住地維護起來的時候，的確有幾批家庭被遺漏在外，生死未卜，這名女生，很可能是那些人的最後一個後代了。

所以能強悍地生存下來，說不定人性也會削減很多，從而傷害人類，許桑是他們的首領，這樣出去真的有些草率。

「開門。」許桑不容置疑地再次命令，看到對方乖乖照做後，操控著輪椅坐上電梯，降到了高牆底下的一道小門前面。

一路都還有好幾個保鏢保護著他，許桑抬手示意他們退下，等待著門的開啟。

他的指尖有些抖。他需要確認一件事。

還在跟王衡雲周旋的顧涼音聽到了後面的動靜，轉過身，便看到門緩緩開啟，像巧克力一樣順滑沒有噪音，縮到一邊與高牆融為一體，而門的後面，是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半眯著眼看向了她。

顧涼音心尖一顫，是夢裡那個老人！

那個夢境居然全都對了，高牆是真的，老人也是真實存在，這讓顧涼音有些激動。

這下子不用舉高高也能把嬰兒平安無事地送回人類手中了。

她鬆了口氣，看著老人越來越近，身邊的王衡雲喊道：「老師，你怎麼……」

這就是人類首領？

聽到他的稱呼，顧涼音確認了來者的身份，跟心裡說道：『首領來了，接下來只要把嬰兒交上去就可以了吧？』

其實不用問她也會這麼做的，順水推舟自然而然，這樣的好處就是不用擔心舉高高會驗證失敗，順便還意外地證實了她的夢境。

這麼說，之前所有的夢，裡面的內容，都是發生過的了。

王衡雲走過去把許桑推了過來，來到顧涼音面前，許桑原本就一直緊盯她的雙眼緊密地描摹著，好像在做什麼思考，顧涼音把嬰兒輕柔地放在他腿上，示意他以一種舒服的姿勢抱好，以免驚擾孩子。

「既然你是人類，你應該回來。」王衡雲道。

他的邏輯是最現實也最正常的了，在外生存的人類有多不好過他根本無法想像，他幾乎可以肯定對方是要回來的，送嬰兒只是一併的事。

可是顧涼音的表現叫他大跌眼鏡——對方整理好了嬰兒的睡姿，就心滿意足地想往後退，回去平原之後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沒有動靜的許桑猛地抓住了顧涼音的手腕，他蒼老的手帶給了顧涼音一種樹皮的觸感，帶著她許久沒感受到的人類的溫度。

是溫熱的。

她驚愕地看向對方，一種見到同胞後的激動與衝動迸射出來，就要讓她停留。

可她不能，目前看來她還成不了契機。

於是在王衡雲同樣驚訝的目光中，她開始掙脫，卻發現自己練了許久的臂力居然比不過一個老人。

他的手掌就像鋼箍一樣制住了她的行動，讓她退不得半步，她有些急：「請您……」

然後她驚住了，在看到老人眼神的一剎那。

對方的另一隻手抱著男嬰，眼神始終凝視著她，充滿了激動的淚水。

『夠了，我們走。』

似乎達到了某種目的，聲音有些得意地出來，發現顧涼音並沒有立馬照做，於是不耐煩地問，『怎麼，想違約嗎？』

頭疼的顧涼音語氣憋屈無比：『違你個頭！你出的什麼餿主意，我現在掙不開了！』

『一個老人你都掙不開？』

聽到對方「你彷彿在逗我」的語氣，顧涼音苦笑了一聲：『我現在可是人類啊，比不了喪屍的時候。』

作為人類體質的顧涼音，臂力再怎麼進步，也只是能舉一下杠鈴的程度，以前的她可是不愛運動的類型。

『……我忘了。』

這下麻煩了，北沉沒法過來，手又掙不開，只能指望王衡雲了。

顧涼音看向了王衡雲，希望他能幫忙。

可還沒等他開口，許桑便沙啞地發了聲：「是您嗎？您跟您母親長得很像……」

「什麼？」聽到母親兩個字，顧涼音心揪了一下，不可抑制地痛起來。

許桑看來是不願她走了，滄桑的聲線帶著些微嘶啞，他略微緊了緊那隻抓住顧涼音的手，嘆道：

「我終於找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