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突然抓到了某個關鍵的點，北沉的腳步有了半秒的停頓，又一刻不停地前進起來。

就這麼一小會兒停頓，有什麼東西從顧涼音身上掉了下來，落到地上發出「乓」的聲音，北沉本想忽略繼續前進，卻被猛然清醒的她抓住了胳膊。

顧涼音看著他，眼裡的崩潰漸漸散去：「匕首！」

北沉瞬間明白她的意思，竟被她在這種情況下的反應震得渾身一抖，嘴角不知是榮幸還是驚愕地揚起。

他快速地跳回那個地方，把匕首撿了起來，果然是那把他相贈的匕首，清醒過來的顧涼音緊緊地抓住了匕首把手，撫摸著上面的刻字，平息著內心的波濤。

她的父母都死了，不僅如此，生前還將她作為實驗體進行了毫無人性的實驗，導致她喪失記憶不說，還等了三百年才得以心痛不已，才得以悲哀。

她好像一下子一無所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在心間蔓延開，使她失了智，直到剛才聽到匕首掉落的聲音。

為了偽裝成在外流浪多年的人類，她把自己弄得破破爛爛，鞋子也脫了，匕首沒了放的地方，被她細心地別在了上衣外套遮擋住的腰帶處，因為衣服寬大，看不出來。

她不捨得把這把匕首落自己房間里，雖然之前有過被標記的錯覺，但這是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北沉贈予她的東西，帶著深刻的羈絆，連上面的刻字都充滿北沉的氣息。

所以她更捨不得遺失，這就好像把她對北沉的好感拋棄出去一樣，令她十分厭惡。

她顧涼音啊，如今可是一個親人都沒有了，都算得上人類最後一位存活的祖先了，大了兩百多歲都還綽綽有餘，她能依靠的人啊，彷彿只剩下從頭到尾都不曾騙她的北沉。

匕首掉落髮出聲音的一瞬間，顧涼音居然非常輕易地從崩潰中回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把它撿回來，當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她內心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被暫時屏蔽，留下無盡的清明。

那團清明很明確地告訴她：你不能遺失這把匕首，就像你不能失去北沉。

失去……嗎？

她剎那間就回了神，招呼著北沉讓他回去撿，又小心翼翼地拿回來不停撫摸著，宛若一個小孩玩具失而復得後的愛不釋手。

看到顧涼音這般的表現，北沉既心疼又驚喜，抱著她繼續繞路前進。

他們走的地方靠近迷霧中央，那裡常年居住著這裡最厲害的物種，包括虎豹獅之類，也包括鱷魚犀牛鬣狗這類，能算得上強者的都會搶奪中心地區，因為那裡不僅食物更多，迷霧也更濃，方便隱匿身形，滿足它們對野生地帶迷霧的某種愚忠。

可若是往那裡投放一個剛才小型音箱般的人類機器，引起的將是不可想像的後果。

所以北沉已經開始搞不清人類的意圖了，組成隊伍出來搜救顧涼音，為何還要帶這種容易刺激動物的東西出來，並且將之實踐？還有上次的捕獵，也遇上了人類從中搗鬼的動物暴走，這兩次顧涼音偏偏都在，說不是針對都有些牽強。

難道人類內部，也有反骨嗎？

「北沉……」顧涼音突然弱弱地開了口，在北沉聽來卻如雷貫耳，讓他忍不住猛地看向對方：「怎麼了？」

「你唱搖籃曲給我聽好不好？」

突然再次提出這麼不合時宜的要求，北沉眼神愣了愣，隨即卻很快答應下來：「上次那首嗎？」

顧涼音點頭。

他便低低地唱了起來：「月光光，照地堂……」

低沉的聲線搭配著迷霧，顯得尤為誘惑，顧涼音聽著聽著，心裡崩塌的地方逐漸堆砌起來，將要形成一個新的格局。

『對不起……』那個聲音突然出來道了歉，全然沒了平時的傲慢，儘是小孩委屈巴巴的腔調。

『你還能意識到錯誤就好。』顧涼音默默地跟他對話，心裡的陰霾被拆解至各個角落，暫時地隱匿了起來，她突然想起自己闖了大禍：「我把警報引發了，還差點大開殺戒……」

「原來你都還記得。」北沉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奈和愛憐。

他們在迷霧中穿梭著，時不時要改變路線事先躲開那些路過或潛伏的動物，邊緣那邊的由於警報聲有些狂躁，幸好他們很快就來到了中段，避免被波及。

其他人各走各路，但都在這片迷霧中，在這片野生地帶上，顧涼音逐漸恢復的感官能隱隱約約感知到他們的存在和運動軌跡。

還有那十幾個從過渡帶一路摸索追到這裡的人類，已經摸不清他們的位置選擇回去居住地，當他們正打算撤離時，卻遇上了另一幫人。

那些人踩著獨輪車游移自如，行動飛快，他們一下子知道是許桑的命令，有些激動：「許老都跟你們說什麼了？」

「全力追捕那隻抱走了目標的喪屍。」

「正好，我這裡有幾隻喪屍，一起解決了吧。」

他們的對話在北沉和顧涼音聽來很是清晰，北沉皺起了眉頭，嘴唇抿著，忍耐著什麼。

顧涼音知道他是在擔憂那些被抓住的喪屍，被抓的數量起碼有近十隻，北沉作為喪屍王，把所有人一視同仁，肯定會難受。

然而這種情況他又無法現身救人，因為更重要的事還在等待著他完成——

把顧涼音帶回喪屍區。

自有了對人類反骨的基本認知，北沉就小心無比，反而覺得如今人類變得比野獸都要兇殘，先不說科學進步，光是心理問題就有一大堆，兇殘無比。

他們隨時可能傷到涼音。

有了這個認知，北沉的保護欲更加強烈，馬不停蹄地繞來繞去，成功避開了眾多「關卡」，就要看到勝利的曙光：過渡帶。

可是波瀾總是突如其來，將所有設想擊垮，他們前腳剛打算踏出去，後腳就有東西不期而至，狠狠地砸向了北沉的腰背，他靈活地躲了過去，看到一株兇殘的巨型豬籠草，剛才砸到他的東西是豬籠草的葉子，被什麼操控著砸了下來。

熟悉的叫聲響起，兩人快速退後，緊盯著這株豬籠草背後的地方。

那裡，幾隻剛剛才見面的野猴，抓著葉子好一頓吆喝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