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水聲。

是船槳劃破水面的聲音，還有小船搖晃在水上的聲音。

「溺，我們到咯，」少年的聲音再次溫柔的響起，「你看，它們好看嗎？」

這一次，他睜開了眼，他的眼前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好看。」他喃喃的回答著，望著那片星空，有一種興奮與感動。

「我沒騙你吧，這裡有最漂亮的星空。」少年的聲音充滿自豪。

「你看，那一閃一閃的是什麼？」他用手指指向天空，手掌並不大。

「飛機，」身旁的少年耐心的回答著，「這裡有一條航線，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會有飛機從這裡飛過，就像個閃爍的星星。」

他緩緩轉過頭去，想要看清少年的臉，眼前的寧靜卻突然被呼呼的風聲代替。

帶著雨點的風吹打在他的臉上，他緊盯著沿輪船兩側不斷後退的滾滾海浪，雙手在身後緊抓著船舷。

「朝夕！」一個呼喊聲響起，這一次，是他的名字。

可在聽見這聲呼喊之後，他卻鬆了手，身子在風雨中墜下，落入冰冷的水中。

他望著支離破碎的光影，感受著湧入他身體的腥鹹海水，看著逐漸遠離的水面閉上了眼。

他醒了，眼角濕潤，胸口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沉重。

「還好嗎？」坐在一旁的隋風遞上了紙巾，語氣有些擔心。

朝夕從躺椅上坐起身，沒有用紙巾擦眼淚，而是不安的將它揉成了團。

「你看到了什麼？」溫柔的聲音引導著他紓解情緒，「說出來能讓你舒服一些。」

朝夕搖了搖頭，「很亂，似乎是兩段記憶，溺的，和我的。」

「它們都給你什麼樣的感受？」

「開心和痛苦，」他深刻的記得那兩種極端的情緒，「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我的潛意識裡會存在一段不屬於我的記憶。」

隋風站起身，抬手在他的頭頂揉了揉，「不要著急，答案總是會水落石出的，你只需要耐心的等待。」

當那隻手要離開時，朝夕卻牽住了隋風的手指，「別走，可以……再陪我坐一會兒嗎？」

他懇求著，卻不敢抬頭。

「當然。」回答沒有任何猶豫，隋風緊挨著他落座。

「抱歉，關於我自己的那段記憶，我有些不安。」朝夕依然低垂著頭，目光緊盯著自己的膝蓋，「我不知道是不是該把它想起來。」

「你可以選擇，」隋風微笑著，「這大概就是你看到兩段記憶的原因。」

這是不是意味著下一次催眠，他可以選擇完整哪一段記憶？他自己的，或是別人的。

「最近心痛還有再發生嗎？」隋風再次問道。

朝夕搖了搖頭。

細想來，自從接受了隋風的治療之後，他再也沒有心痛過。

「那證明我們找對了方向，」隋風的聲音帶著愉悅，「之前你說吃完晚飯再回家吧，今天我做主廚，你來幫忙怎麼樣？」

「哎？」這個邀請讓朝夕覺得驚訝，「我從來沒下過廚房。」

「沒關係，你只要負責兩件事，陪我說話以及吃完我做的飯菜就行。」

隋風起身，自然而然的握起朝夕的手，將他帶起身。

撲通！撲通！

朝夕緊盯著自己被牽住的手，心跳再次加快了速度。

「你應該是很喜歡那個醫生吧。」學校食堂里，坐在他對面的宋歌笑的有些意味深長。

「咳咳咳……」朝夕被一口熱湯嗆住。

宋歌挑起眉，「別想否認，你的表現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什麼表現？」朝夕努力剋制著自己的咳嗽。

「積極的表現。」宋歌收起笑，秒變嚴肅分析的感情大師。

「你有沒有發現，一般情況下你的反應像一隻烏龜，別人戳一戳，你才會動一動，」宋歌一邊說著，一邊用筷子戳著空氣，「但是，在隋醫生面前，你就像只兔子，敏感而主動。」宋歌手中的筷子加快了速度。

「那麼明顯？」朝夕盯著宋歌的筷子，若有所思。

「很明顯。」

「這種反應，是不是有點奇怪？」朝夕皺起眉。

他竟然在一個男人面前表現出了一種暗戀的狀態。

「為什麼會奇怪？」宋歌不以為然的吃起飯，「在感情面前，沒有性別之分，再說了，我們高中的時候，這種事情也很常見。」

高中？

朝夕忽然想起了自己在被催眠時看到的那段記憶，「我們畢業之後，學校有沒有組織什麼游輪活動？」

宋歌的手靜止了片刻，「沒有，都已經畢業了，學校怎麼還會組織活動。」

「也對。」朝夕嘆了口氣。

他從醫院醒來之後，家人對這場事故隻字未提，現在看來，他們或許是知道這不是一場意外。

「你是想起了什麼嗎？」宋歌抬起眼，很是關切。

「我看見自己從一艘輪船上跳進了海里，在那之前，好像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朝夕說著笑出了聲，「也不知道我幹嘛要自殺，真是愚蠢。」

他只是在自嘲，但宋歌卻忽然站起了身。

「我突然有點不舒服，今天下午的課幫我請個假。」說完，宋歌頭也沒回的離開了食堂，只留下一臉茫然的朝夕。

放學後，朝夕的公寓。

「你有一個上門服務，請簽收。」等在他家門口的男人朝他晃了晃手中的購物袋說道。

半個小時後，脫下外套的隋風在迷你的小廚房中忙碌著，飯菜的香味很快讓整間公寓溢滿了家的味道。

那天在隋風家吃飯，他不過是隨口吐槽了一下自家廚房的冷清，而這個細心的男人卻記在了心裡。

「隋醫生這麼優秀，應該很討女人喜歡吧。」飯後，主動要求刷碗的朝夕忍不住問道。

「大概所有人都這麼認為，所以反而沒有任何人騷擾我吧。」客廳里放著電視節目，隋風放鬆的靠在沙發上休息著。

「那真是很可惜呢，」朝夕嘴上說著，心裡卻是一陣竊喜，「隋醫生是對所有的病患都服務的這麼周到嗎？」

客廳里只剩下電視機的聲音。

隋風睡著了，看來醫院的工作並不像他看到的那麼輕鬆，朝夕抱來毯子蓋在了隋風身上，目光不由自主的開始打量起男人的睡顏。

直到熟睡的人忽然口齒不清的說起夢話。

「溺……」

他好像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