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予正坐在艾塵的辦公桌前，上身是一件帶帽的衛衣，下身搭著深灰色運動褲，黑色的口罩拉到了下巴的位置，沒有做過造型的頭髮帶著剛洗過的蓬鬆。

這是一套故意掩人耳目的打扮，而此刻這個近期最炙手可熱的廣告模特卻在認真的簽著名。

「天啊，沒想到繁予居然是小艾前輩的外甥，」抱著簽上名字的記事本，剛來公司沒多久的前台眼睛裡竟然掛著激動的眼淚，「我真是太幸運了。」

「我也是，我也是，」幾個女生湊在了一起，興奮的表情不言而喻，「從來都沒聽小艾提起過，意外的想哭。」

「小艾？」簽著名的人抬起頭，眼角里含著笑意，「這個稱呼挺可愛。」

「就是，就是，」女人們嘰嘰喳喳的贊成著，「溫順的像只兔子對不對？」

「噗。」門外，崔樂禹忍不住笑出了聲。

「小予，」艾塵趕緊走進辦公室阻止了女人們對他的談論，「你怎麼來了？」

這段時間他也算是親眼目睹了作為一個藝人的忙碌，早出晚歸那是家常便飯，但繁予卻一直堅持無論多晚都必須回家，哪怕只能在家睡上一兩個小時。

「這兩天休息，想接你下班一起去吃飯。」繁予站起身，出眾的身高立刻讓身邊的人不得不抬頭仰視。

「小鬼，好久不見，」崔樂禹湊上前主動打著招呼，「介不介意……」

「介意。」繁予的嘴角依然掛著淺笑，但微眯的眼神卻像在發出生人勿近的警告。

果然還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

崔樂禹帶著一絲同情看向了身旁的艾塵。

晚餐被繁予安排在了一家日式居酒屋，榻榻米的包間里安靜而雅緻。

艾塵看著自己面前的酒杯被倒滿，心裡不免有些忐忑。

他不是個擅長喝酒的人，他有這個自知之明。

「一直在想該怎麼和你一起慶祝我滿18歲這件事，」沖他舉起酒杯的繁予滿眼期待，「之後忽然覺得，能一起喝酒，好像是個不錯的方式。」

雖然這孩子已經過了18歲的生日，但這個遲到的成人禮還是讓艾塵無法拒絕的幹了杯。

但幾杯酒之後，繁予的酒量似乎比他更差，熏紅的臉和一雙迷離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個正在打瞌睡的孩子。

「這是我第一次喝酒。」繁予一隻手撐著頭，望著他傻笑著。

這孩子一直都是個很自律的人，「那就應該少喝一點。」艾塵說著拿走了繁予的酒杯，今日份的酒，到此結束。

「我只是想做個試驗，喝多了之後，是不是明天醒來就會忘記很多事情。」繁予的嘟噥帶著點抱怨。

這抱怨他總覺得似曾相識。

「艾塵，」果然，他被點了名，「那年你喝醉回來後和我說的話，你真的都不記得了嗎？」

他望著繁予，愣了神。

並不意外他的反應，繁予苦笑著閉上眼，「那可是我第一次向你表白，你說你也喜歡我的那些話，都是在哄小孩的嗎？」

「我……」腦子裡對於那段回憶完全一片空白的人，根本說不出任何話語。

繁予迷迷糊糊的趴在了桌上，「你這個拿走我初吻的男人……」這句話不是抱怨，繁予的嘴角帶著笑，就像是做著美夢一般。

但這句呢喃卻讓艾塵驚訝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繁予的呢？

或許從他第一次在姐姐懷裡看到他時，就已經在心裡種下了一顆叫「喜歡」的種子。

那個孩子對他的依賴讓他既開心又沉重。

那是一種對家人的信任，即便沒有血緣關係，也有一種用時間培養起來的羈絆，如果任由自己心裡的那顆種子發芽，那份羈絆將被他親手毀掉吧。

做一個稱職的家人，把他培養成一個優秀的男人。

葬禮上，他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著，就像是對逝去的人許下的承諾。

如果他做不到，那就……

逃！

繁予從床上爬起身，窗外已經大亮，他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居然已經是臨近中午。

他捂著咕咕叫的肚子出了房間，但家裡卻意外的安靜。

「艾塵？」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推開艾塵的房間，有收拾過行禮的痕跡。

「這個傢伙！」繁予無奈的抱怨著，趕回房間翻出了一張崔樂禹的名片。

那是他昨天在艾塵的辦公室，順手從隔壁辦公桌摸走的，總覺得這個讓他格外排斥的傢伙可能會用得著。

竟然被他猜中了。

與此同時，崔樂禹正開著車行駛在前往機場的路上，副駕駛上是頂著黑眼圈的艾塵。

「現在能說了嗎？又出什麼事兒了？」

艾塵眼皮沉重的眨了眨，看著一路還算通暢的路況，幹脆閉上了眼。

「一大早又是讓我幫你批年假，又是讓我當司機，我是不是該收費了？」崔樂禹的餘光瞟了一眼閉目養神的人。

「無償服務可是有期限的。」

他的話音剛落下，一旁的手機卻震動了起來，是個陌生號碼。

或許他知道是誰。

他按下了拒聽鍵，然後快速的打了幾個字。

「抱歉，這些年一直在你這像個怨婦似得各種抱怨。」艾塵依然閉著眼說道。

「恃寵而驕，你暫時還有這個資本。」崔樂禹半開玩笑的說著。

「看來我不光是個不稱職的家人，也是個不稱職的朋友。」艾塵苦笑起來。

「別把自己的角色擺的那麼絕對，會很累。」

「我想，也許我和繁予再也退不回家人的位置了。」

「看得出來，」崔樂禹想起了那天在公司一臉防備的人，「所以，這次輪到你逃走？」

「我已經習慣了陪在那個孩子的身邊，陪著他長大，當他說要離開的時候，我忽然發現我其實一直在害怕這一天的到來，他將會擁有他的生活，而我，總有一天會被另一個人取代。」

「但是他回來了。」

「是的，很不真實，」艾塵緩緩睜開眼，看向遠方，「我總覺得就像是一場夢，但這場夢卻讓我看清了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當局者迷。」崔樂禹三年前就說過，他們倆太過在意彼此。

「夢該醒了，」艾塵再次閉上眼，「繁予真的很優秀，而我……」

不配。

這個自我否定的詞他沒有說出口，艾塵皺起眉，安靜了下來，就像睡著了似得。

這個世界很現實，沒有那麼多的包容，一個閃耀的出現在大眾面前的新星，容不下任何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