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步的喉嚨口，發出咯咯的響聲，就好像是被什麼人給掐住了脖子一般。

三皇子狐疑的轉過頭去，緊接著，他的雙眼也一眨不眨的瞪得溜圓。

「鬼，鬼啊~」

剛才還嘴硬李悅兮沒死的三皇子，此刻已然冷靜了下來，他一拍亦步後腦勺，呵斥道，「鬼你個頭啊？你沒看到他有影子？」

對，對哦，這會子太陽還在頭頂上呢。

定下心神後再看，更是發現，眼前這位離他們只有幾丈遠的美人，雖與曾經的王君有著七八分的相似，但舉手投足一顰一笑的氣質，卻與李悅兮大不相同。

怎麼說呢，曾經名列上京四小公子的李悅兮雖然也長得好，卻沒有眼前這位仿若魅惑眾生的吸引力。

沒見他在那書畫坊前只有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四周便有好幾個人不是撞在別人身上，就是撞在別人的攤子上。

而三皇子，已經不管不顧的，朝著這位與李悅兮有著七八分像的美人，走了過去。

「告辭。」

人還未靠近，美人已經拱手準備離開。

三皇子一個箭步衝到了美人的面前，湊近之後他才發現，美人的右脖頸乃至面頰三分之一處，竟紋著一朵嬌艷的彼岸花。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就那麼死死的盯著美人的眼睛。

他相信，如果此人真是死裡逃生的李悅兮的話，看到他不會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眼前這位美人果然有反應，卻不是仇恨，而是面對登徒子時的不屑一顧。

不屑一顧之餘，連話都懶得多說，果斷放棄他原本準備前行的方向，轉過朝著反方向走去。

見這位和李悅兮有著七八分像的美人要走，三皇子不假思索的，將登徒子應有的言行發揮的淋漓盡致，幾個健步，又攔到了美人的面前。

美人索性也不躲了，就那麼冷冷的看著他。

三皇子更加確定，眼前此人絕不可能是李悅兮。

「你長得，很像我的，呃，一位故人。」

美人一側嘴角微微挑起，「我還以為到了天子腳下，就不會再聽到如此粗鄙的搭訕方式。」

「大膽！你可知你是在和誰說話？」跟著趕過來的亦步，怒聲呵斥。

知道眼前這人不是鬼，他的嗓音和氣勢都恢復到了一個皇子近侍該有的水準。

「哦？那你告訴我，你是誰？」

美人的語調懶洋洋的，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戲謔，與他那懶洋洋語調同步的，還有他緩緩自上而下打量三皇子的目光。

三皇子只覺下身一緊，扭臉先呵斥亦步，「放肆！誰允許你和公子這般說話？平素里教給你的規矩，都忘了不成！」

亦步趕緊對著美人躬身施禮，「這位公子，小的粗鄙，適才不過是護住心切，衝撞處還望寬宥一二。」

待他話音落下，三皇子接著拱手自我介紹，「我姓華，字淵藺。」

華乃是國姓，姓華者必然都是皇子王孫。

說出自己的名字時，三皇子雖然還沒起以勢壓人的心，卻也揣著能引起美人關注的期待。

「哦~」美人的表情毫無波瀾，和聽到『張二狗』『李鐵蛋』沒什麼區別。

就在三皇子懷疑美人是不是還沒有反應過來華這個姓代表著什麼的時候，就聽美人又語氣淡淡的加了一句，「原來是三皇子。」

「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那現在，能不能將你的名字，也告訴我？」

「讓你知道我的名字，對我有什麼好處？」

「這就表明，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若遇到什麼事，竟可以來找本王。」

「朋友？」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皇子的朋友』這個身份，對常人來說還是有些誘惑的，美人歪著腦袋錶情認真的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

這個小動作，又在他魅惑的美上，平添了幾分可愛的意味。

「朋友的話，是不是以後無論什麼情況下見到你，都不用跪拜？」

「是！」

「是不是我不想做的事，你都不可以強迫我做？」

「是。」三皇子只覺心跳加速。

「那好，那我告訴你，我叫，君，不，知。君子的君，不知道的，不知。」

「君，不，知。」三皇子口中喃喃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隨即贊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好名字！」

君不知卻不再搭理他，一轉身，朝著原本的方向走去。

剛才還說的好好的，怎麼說走就走，一頭霧水的三皇子再次幾個箭步擋在了他的面前，「你怎麼說走就走？」

「你不是說，做了你的朋友，便不能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我現在最不想的，就是和你繼續說話，有問題麼？」

三皇子終於嘗到了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也只能苦笑著側過身去，目送君不知離開。

待君不知的身影走遠，他這才對身邊的亦步吩咐道，「跟上去，看看他家住哪裡，還有，想辦法查查他的底細。」

與三皇子的『偶遇』，本就在君不知的計劃之中。

他報復一個人的時候，更喜歡直面被報復者，近距離的看著他想報復的惡人，如何一步步落入他挖好的陷阱，並在他的陷阱之中，生不如死，求死不能。

他悠哉游哉的邊走邊逛，對身後多出來的小尾巴，似乎毫無所覺。

亦步看著他，從一家家的古玩店、書局、畫坊進去出來再進去再出來，剛開始，只要半盞茶的功夫沒見到人，他便急得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進入店裡瞧一瞧，可差不多跟了一個時辰過後，他錘著酸痛的腿，恨不能那被他跟蹤的人，能多進店裡逛一會兒，也好讓他多休息一會兒。

直到，他在君不知最後進去的那家書坊門口，足足等了兩柱香的時間，才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一開始，他心中雖有懷疑，卻不敢就那麼大剌剌的闖進去，而是在書坊的門口假裝不經意的來回兜圈子，可很快，他就進一步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那書局很小，裡面相對昏暗，並不適合長時間在裡面看書。

他再也顧不得，衝進去來回找了好幾圈，哪裡還有君公子的影子？

他一把揪住夥計的脖領，「人呢，之前進來的那個長得極美的公子呢？」

小夥計的目光有些不屑，但更多的是害怕，「那位公子適才進來說，有歹人在後面跟蹤他，想借我們的後門脫身，我們便，」

話未說完，便被亦步急急打斷，「後門在哪裡？快帶我過去。」

後門出來，是條只能容兩個人並肩前行的小巷，兩頭各通往一條熱鬧的街道，哪裡還有君不知的影子？

向兩邊街口的商鋪挨個打聽，竟沒有一個人看見，有這樣一位美人曾在不久前經過自己的鋪面。

亦步又回到那個小書坊，也沒在小書坊內發現其他出口，最後實在是沒轍了，才悻悻然的回去復命。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舉一動，全都落入到不遠處一座二層小樓內的人眼中。

待確定他是真的回三皇子府了，君不知這才從小樓里走了出來。

庭院里，太子已經等了他好一會兒。

「你外公和大舅下個月便要離京了，你這會子也不過去多陪陪他？」

雖是責備之語，但太子聽來，卻很是窩心，他立刻陪笑道，「你說的對，可今兒過來，也是外公的意思。」

「哦？」

君不知的語調裡帶著些漫不經心，如玉蔥般又細又長的手指，輕輕捻起塊水晶糕放入口中。

「外公讓我向你轉達，你的那個關於小吏的建議，他已明白。此番回去後，給他兩年時間，他定會讓大周半壁江山官府中的小吏，都出自我們永勝郡。」

自古以來，人們總喜歡說，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兵，其實這句話並不準確，準確些講，應該是鐵打的小吏流水的官。

官都是由朝廷指派過來的，一般極少會有一個官員在同一個地方任職五年以上，任期過長，便不利於讓朝廷及時發現當地的問題。

但小吏卻都會用所謂的本地人，就算祖籍不在當地，家也成在了當地。官員為了更好更快的熟悉和了解當地風土人情，一般都不會更換前任留下來的小吏，除非那個小吏真的做了什麼錯事讓他忍無可忍。

世人總把目光放在地方官的身上，覺得一個地方的政績好不好，都是地方官的功勞或者過錯，其實想想，一個地方官，就算能力再大，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一個將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條的地方官，不一定是個人能力最強的，卻一定是個能充分發揮小吏能力的地方官。

掌握一個地方的小吏，就能管理好一個地方，擴大一下，掌握了半個國家的小吏呢？

就好像紹興師爺，雖非朝官，卻數次在歷史舞台上，成功的左右了國家的政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