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銘寒在見到季遠的第一眼沒什麼感覺，那就是個初到職場什麼都不懂的小子，極為靦腆，讓他自我介紹和他握個手都能臉紅的小奶狗子。

那麼他和對方目光交匯的瞬間，覺得像是被什麼都危險的東西鎖定的感覺，就是錯覺了。

昨天團隊里吵鬧得熱鬧，說公司要來一個新人，一個實習生。

上面傳達的指示是：人第一次實習，要好好照顧，彰顯我們團隊的友善和公司的美好。

這事挺好，夏銘寒當時是這麼說的：

「正好頂上空缺，回頭人來了，你們都點杯奶茶，我請客，就當是給新人迎新了。」

誰曾想到，轉眼間他就被上級欽定去帶那個實習生。

並不是簡單的「帶」人熟悉公司那麼簡單，而是工作上的教導「帶」領關係。

作為招聘組的經理，這種工作原本根本不該落在他頭上。

畢竟又不是培養個管培生，但既然被總監親自傳話了，他說什麼也不能駁了新任上司的臉面，所以一句話也沒有說，默不吭聲接了這活兒。

即使這事有點揭自己傷疤的意味。

夏銘寒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回想起自己白天的話，的確有不妥當。

不過現在，他就想安安靜靜出了這間房門。這間曾經屬於自己的總監辦公室。

像夏銘寒這個年紀能做到經理位子的其實不多，但也沒什麼值得賀喜的，因為夏銘寒不是升職，而是降職。

上一個他親自帶的人學了一些本事，偷拍公司的文件被抓包了。

夏銘寒作為首個發現者，即使那個人是自己同根繩的螞蚱他也沒有包庇，後來一通處置下來，那小子被趕走了，檔案上不用說是留了污點，夏銘寒自己也因為工作上的失誤和差點損害公司利益的原因，被從總監撤職到了經理的位子上。

理所當然的，是原先的經理頂上了他的位子。

「小寒啊，你也不要難過，你這才25出頭嘛，以後機會多著呢。」

新任的總監背靠著獨立辦公室里的扶手椅，雙手交叉墊在下巴下，抬眸看著他，眼裡笑意十足。

他的年紀本來就比夏銘寒大，大了十來多歲，叫銘寒小寒的確沒什麼問題，但問題是夏銘寒從到這家公司來的第一天，就是只被組裡的人以一種稱呼叫過。

——「寒哥」。

連現在這個羅總監曾經也是那麼叫的，叫的是「小寒哥」，那麼個對方叫來不倫不類的稱呼。

最開始夏銘寒也彆扭，後來幾番糾正反而被當事人背地裡嚼舌根，說是不是仗著年輕職位高，不把人的禮貌尊敬當回事。

理本來就不是那麼說的，但夏銘寒自從聽到過對方的心聲後就在沒管過，他自然也不會去解釋。

沒想到如今，改得挺順溜。

他倒不是什麼諷刺，單純就是覺得，這稱呼上抹去一個字挺順利的不是？

對於現任總監和整個招聘團隊而言，他大概還是屬於空降的那類。

如果不是總部有需求，覺得分公司的人力資源部各項業績指標實在鬧心，夏銘寒也不會被委以重任地調來接手。

他不來，勤勤懇懇幹了好些年的羅經理早就在他現在該在的位置了。

他知道他心裡有氣，能憋這麼久藉機發泄一下也正常。

平時工作更是巴不得他出錯，他才好取而代之。

「我知道你心裡不樂意，但是當初那人畢竟也是你帶進公司，你自己擔保內推的，公司念你自己引咎的份上，還讓你保住經理職稱，只給了你降級撤職、減薪的處分，已經是很人性化的了。」

言下之意，你不要不知足。

「我明白。」夏銘寒站定腳步，轉過身：「羅總您還有什麼事嗎？」

稱呼上少一個字，羅總和羅總監，效果立竿見影。

羅總監愣了一下：「沒事沒事，小寒啊，你這嘴可真厲害，一句話就把我火氣壓回去了，不愧是年紀輕輕就做過總監的人。」

他笑得開心，但還是刻意板了些臉，「但是以後啊，請喝奶茶的話還是少說，畢竟你也不是以前了，拿的月薪從3萬降到了1萬5了吧，折掉了一半啊。」

且不說奶茶的十幾塊錢相較於萬位數字有多不可比，那根本不是詢問的語氣，而是又刻意踩人一腳，戳人傷疤的調調。

「你畢竟不是總監了嘛。」

是了，這就是夏銘寒說的，他早上說話不妥當的地方了。

有新人來，他這個新任的總監都還沒放話呢，哪輪得到一個剛被撤職處分的人說話？

要給新人迎新，怎麼個迎法也要部門裡做頭的人說了，下屬才能自由發揮不是？

羅總監嗤笑一下，這夏銘寒是總監當慣了，還把自己擺在高位呢：

「你們小年輕工資又不高，有了錢不得好好留著錢，日後買房子啊還房貸什麼的？S市的房價是天價你又不是沒了解，除非你不想好在市中心買房，但是偏遠區那也不便宜。你又不是我現在，房子也買好了，職級也上來了，再過兩年就能還完房貸了。」

要是普通人肯定被感動到了，畢竟那一番言辭句句有理，語重心長，像極了對後輩殷殷關切地老輩，可細品下都是不著痕跡的誇耀和挖苦。

該說不愧是來自同一個位子上幹了十年，愣沒升一級半職的人的嘲諷嗎？

夏銘寒也沒當回事，這點小挑釁不痛不癢，他根本不需要沉住氣就能揭過。

「那以後請喝奶茶這類事，還是要勞羅總多費心費錢了。」連語氣都沒有半分的起伏和不尊敬。

本來，請吃飯或請喝奶茶的迎新傳統就不是夏銘寒的主意。

是這「羅總」當初還是「羅經理」時，為了「歡迎」他的到來，在部門內起鬨帶頭的結果，還一副生怕他捨不得請的模樣。

但夏銘寒畢竟是不差這些錢的，不如說，比起他原計劃的方式要省時省力更省錢。

而對方一再堅持請奶茶，自己就只好委屈點和他一起的新同事，將就著請。畢竟，自己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能省他也願意。

他現在離總部遠，高層的那些人對他也是忌憚。

年輕有為有時候真的是罪過。

他們刻意對準他這次失誤，將他硬生生按在了分公司這邊，甚至不惜聯絡法務調他的檔案，找出他與那個偷拍者是一個學校的畢業的證據。

學弟學長關係說不定早暗中勾機想竊取公司機密，連總部都沒讓他回去，就急匆匆說動總裁給他了一個處置，是怕他回去後見到拍板的人還有翻盤的機會。

他們還真沒猜錯，引咎那一出的確是他打的同情牌。都是群狐狸，鬥志斗勇不是很正常？

這些都不至於讓夏銘寒心下有波動，一朝失勢而已，總有辦法官復原職。

他真正覺得氣惱的是，自己竟然也會犯戀愛腦的眼瞎病！

沒錯，夏銘寒自己是喜歡那個學弟的！

還是見到的第一面就覺得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