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溫存盡數褪盡，尚余著二人體溫的床鋪頃刻間冰冷如鐵，柳孤鴻獃獃的望著他，彷彿自己聽錯一般，陡然僵硬的嘴角撇開一抹難看的弧度，卻像似是受了委屈，聲音輕微，語調的尾音卻帶了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在說什麼？」

蘇月舒聲調平穩的又敘述了一遍問題，那雙眼此時銳利如鷹，緊緊鎖住柳孤鴻的視線，想從那雙看了這麼多年的眸子里看出些自己想知道的真相。

「你這是在質問我嗎？」室內的紅燭悄悄地滴下一滴灼燙的燭淚，柳孤鴻抿了抿幹澀的唇瓣，眼底劃過了數種情緒，驚慌，不解，恐懼，憤怒，最終化為了茫然的長嘆：「我，我想不起來。」

像是為了印證自己話語的真實性，柳孤鴻抱著腦袋，大聲慘叫起來，眼睛的瞳孔幾乎縮成一點，蘇月舒所有的淡然和平靜立時化為烏有，腦中記憶倏然閃過找到柳孤鴻時的場景，伸出胳膊將他抱到懷裡，手指按住他的頭頂，靈光閃爍，替他揉拿起穴位來。

「看吧，他懷疑你了，只是一片衣角而已，他就如此質問你，你想想，一旦他發現你做的事情，會如何呢，到時你不僅身敗名裂，連雙修都會離你而去……」那道神秘的聲音又開始響起，字字句句如蠱惑之音，每一字都撩動著心弦，勾起恐懼和絕望的情緒。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那聲音餘音裊裊，在腦中不斷地迴響，柳孤鴻抱著腦袋痛苦的大叫道。

「柳師兄，你沒事吧，我不問你了。」見他愈加痛苦，蘇月舒不忍心再問，趕忙加大手指靈力的輸送和按壓的力度。

「呼哧。」柳孤鴻的呼吸漸漸均勻平穩，蘇月舒輕柔的將他抱起，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拍背安慰道：「沒事了，沒事。」

「月舒。」柳孤鴻的手緊緊扣著他的脊背，低聲喚道。

「嗯？」

「再信我一次，好嗎？」指甲掐進後背，柳孤鴻的聲音聽上去沮喪而無助。

「好，我信你，不說了，我們安寢好不好？不想那麼多了。」五指伸進觸感柔軟的頭髮，蘇月舒溫柔哄勸道。

但誰也沒想到，只這一句，卻令二人陷入了仇恨與背叛的深淵，糾纏掙扎。

空置了好一陣子的灶房房頂再次飄出裊裊的青煙，混合著各種食物的香氣，江殘照搬了凳子坐在門口，遙遙望著灶房升起的白煙中影影綽綽的忙碌的身影，眼神悠遠沉靜。

生了不知多少年，卻是頭一回感受到所謂人的七情六慾，也明白了孤獨和陪伴究竟有何不同，魔族之人本該殺伐果斷，沉溺於兒女情長乃是大忌，但他卻無可救藥的陷了進去。

明明謝意幽長得也是普通，又沒有過人的力量，唯一值得稱道的，應該是他的無雙廚藝，江殘照一想到萬一以後回到魔族，吃不到謝意幽的飯，看不到謝意幽的人影，內心便湧起從未有過的劇烈恐懼，那樣的歲月，如今的他，怕是連想的膽量也沒有。

「咔嚓。」清脆的某樣東西裂開的聲音，江殘照抬手，見手腕上猶如塑泥娃娃裂開時的裂紋，表情凝重，喃喃道：「時間真的不多了。」

掏出袖中的藥丸，看著手心裡安靜躺著的三枚藥丸，江殘照捏起一粒，毫不猶豫的扔進了嘴裡。

登時經脈像被扔到火上炙烤一般，江殘照咬住牙根，勉力承受著經脈的灼熱劇痛，直過了不知多久，那般痛苦才漸漸退卻。

「呼。」江殘照閉眼調動靈力，果真靈力的充盈與之前相比弱了不少，抬袖抹去額上的薄薄細汗，鼻間的香氣卻愈加濃郁，抬眼看去，見是謝意幽端著盤子，已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洗手，吃飯了。」每年如一日的熟悉的話語，熟悉的聲音，如淙淙的清澈溪水，唱著歡快的曲調，自心底流過，又如當下頭頂的燦日，落下的光和暖沁人。

不知不覺將心事拋到了腦後，江殘照乖乖的點頭，跟在謝意幽後面進了屋子。

都是他愛吃的菜色，熱騰騰的鮮魚燒麥，白薄剔透的皮里隱約可見粉紅鮮嫩的魚肉，一小盤金燦燦的鍋貼，咬一口滿嘴酥脆，香噴的肉汁順著齒縫流到了舌上，只一口便叫人流連於美味之中。

「這段時間沒好好做飯，有沒有怪師兄？」縱然眼前這個孩子已經長得比自己還高，但在謝意幽的眼裡，他卻還是那個初見時的瘦弱孩子，倔強的令人心疼。

「師兄的手藝向來好。」江殘照吃的一雙眼眯成了彎彎的月亮，眼角眉梢滿滿的都是喜悅。

「這樣的他，真的在騙我嗎？」盯著江殘照那雙黑亮的眼裡，眼眸中彷彿盛著光芒，謝意幽心底默默道。

到底跟著謝意幽生活了多年，雖狀似在認真吃著，但眼角的餘光早就瞟到了謝意幽的表情。

不動聲色地繼續吃著，心底卻是殺意泛濫，想也知道，定是當時那個柳孤鴻的話語影響著謝意幽，最後還害得謝意幽背了黑鍋，幸好最後謝意幽平安無事。

「寥夜這個笨蛋到底是怎麼辦事的？」江殘照暗罵道。

「阿嚏。」魔族，正在閑閑的吞著蜈蚣的寥夜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魔應該不會生病吧，這隻蜈蚣的口感不好，下次得換一換…….」

「寥夜。」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寥夜慌忙錘了錘胸口：「卡，卡住了，不對，魔，魔帝陛下。」

「你再說一遍當時的情況。」

「是，是，那個黑黝黝的圓的東西散出的靈力很厲害，把我的烏鴉都傷了不少。」

「真的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寥夜覺得魔帝這句話的情緒似乎波動的厲害。

「是……」

「這次，我要親自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