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註定了命格，就是一生的歡喜或者悲傷。

蔡笛悅低聲念著書上的文字，側頭一縷秀髮飛過眼角，身上外袍聳動露出內衫的，梨花朵朵隨落，一枚翠色的無暇玉簪梳了一個輕便的髮髻，杏眸點點明亮流光飛舞，指尖點點那串陶紅色的鈴鐺，聽著它發出響聲，之前那點高興都散盡，「就如這聲音一樣，珂傾…你。」嘴巴緊緊閉上，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國師抿一口清茶，神色說不上任何不同來，只是有點怪異，「公主，這大梁只有你一位公主，你口中所念的是那個人？」

「珂傾，她不是…大梁公主麼？」蔡笛悅不想去否認記憶中最為深刻的那個人，抬起右手手腕上面淡淡一道痕跡，她覺得她應該記得那個人。國師站起身來到她的身邊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書，蒼老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別樣情緒來，「她不是。若她是，她不會被送走了。」也不會一直不出現。

蔡笛悅輕嘆著，也就覺得是她自己的事情才會害得最好玩伴的離去，緩慢的合住手心，把鈴鐺護住都有些硌手。

記憶中那個一直嬌嫩呵護的姊妹，即便不是親生，可是兩個人親昵的模樣就跟親生一樣，每天都同吃同住的。國師閉上眼卜了一卦，向來沒睜開眼的他，那雙美麗的眼睛布滿冰冷，倒可憐了蔡笛悅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一個人，只能去認命。」

等蔡笛悅想到要問他什麼意思時，國師也不知道何時離開了，只能暫時把疑惑擱置在心底。鬆開那串鈴鐺，手心不知何時留下一個血紅的印記，蔡笛悅全然不知一般，只是低聲呢喃著，「珂傾…若是我跟你的上官哥哥在一起了，你會祝福我們麼？」

「笛悅。」

「笛悅！」嚐試叫喚著有一次陷入自己的思緒中的蔡笛悅，第一次明顯不成功，只好又叫了一聲。見著蔡笛悅慢慢有了神色，來者親昵的隨意坐在她的一旁，拿去那串鈴鐺放好在她平日的梳妝盒裡，眉間都是對於她的心疼感，「笛悅。你不必太過自責於珂，珂傾的事，那一件事，不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

又是那樣，出現了那個人來，張張嘴，不似之前那樣無聲無息，而是在問為什麼，不停的在問為什麼…上官倬就頭疼起來，撫摸著蔡笛悅遺留的一縷青絲，才堪堪的逐漸平復下內心的痛苦來，聲音多了許多堅定，「珂傾命不好。你要是再怎麼想，身子又該乏術著，風寒也不會好的快。」語落蔡笛悅果然咳嗽起來，溫柔拍拍她的後背，那柔情的目光直直不散隱隱有半絲自責。

自責是沒錯。上官倬怎麼也沒想到，因為幾天前他的不告而別，才誤讓蔡笛悅受了點風寒，剛著殿就不省人事了。急得『嘉岳殿』上上下下都炸開了鍋，忙裡忙外的不能著邊，甚至是說到了皇後那裡，更不用說當時皇帝也在，一時之間忙壞了太醫們，好不病了一天一夜，又反覆起了燙，燒了一天一夜。

剛到王府的上官倬其實已經後悔了，畢竟放一個嬌弱女子待在那裡已是不妥又因為那位女子還是當今最為受寵的公主，更是不能得罪。可因為自己的身份，上官倬也只是腳步一頓，在自家貼身小廝權福的叫喚下，清醒過來。本意想著這件事情就過去了，明日了，興許就過去了。

可是本就不在王府的父王一回府便差人叫人，上官倬也沒太當回事，跟著過去到了書房，第一句就是，「跪下。」

不能違抗父命的上官倬莫名的跪下，見近年已不似前幾年那麼嚴肅的父王，難道嚴肅著一張臉，眼中出現恨鐵不成鋼邊咬牙切齒道，「你這個孽子！公主託人請你出去，是盛寵，你可倒好，惹怒公主不說，還拋下公主而去，害得公主貴體染了風寒，你、你這讓為父如何是好？」

雖然是疑惑的問句，可是也是氣憤過後頭腦不清來。上官倬感覺自己的膝蓋發疼，也覺得自己的心在發疼，輕聲問道，「父王，您難道就沒有想過…孩兒的感受嗎？」

「來人，關世子一個月緊閉。」目光緊緊盯著上官倬這個唯一的獨子身上，語氣很是絕情，「這一個月里，你給我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一個月以後，我讓你好好處理公主一事，懂嗎？」

「孩兒…明白。」

只要去處理嗎？

而且，向來光明磊落的父王也變了這個模樣，上官倬只覺得自己的內心在淌血，但是他並沒有任何反抗，只是順從。

他突然想起了待在病床上的母妃，動作僵硬的往外走著，他不想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他要的，是——

他拉低自己的唇角，收起自己的目光，從懷裡拿出一枚玉簪插進她的髮髻里，頭放在她的脖子間，不上也不下，不去管她的碎發，看著銅鏡里她愈加展開的臉，終遮不住自己的痴迷，「笛悅…你說，若是我答應你的那個要求，你、願意麼？」

指尖被反握住，淡淡的冰冷比那有溫度更要有印象，蔡笛悅垂著眼道，「你，當真能遺忘你、最愛的那個人麼？」

「我…會的。」

我會的，一定會的。

因為——上官倬已經變了。蔡笛悅目光盯著他的側臉，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如今的上官倬已不是兒時的上官倬了，他早就明白一些年少時不能理解的事情，蔡笛悅也想…上官倬告訴過蕭珂傾，他們兩個時兄妹的關係，那麼…珂傾若是知道了，必是會恭喜我們的。

這樣，珂傾也不會擔憂我們兩個因她而產生隔閡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蔡笛悅不再去逼迫對方忘記那個眷念的人，誰不會有那麼一個人，蔡笛悅也有。雖然她掛念的那個人在另一個不可到達的地方，可是她沒有試過放棄，她現在長大了，便更想要去尋找對方，可是她更清楚的知道，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找到對方。她還常常這樣想，或許他們的緣分就到這裡了，也不能再去強求了。

那麼，上官倬的出現，就告訴蔡笛悅，他或者是她唯一，也是最後的把握，必須去掌握。

「我，去向父皇求得下旨？」

「太過已為之早了。」上官倬雙手按著蔡笛悅的雙肩，臉上的愛意微微稍收，也許為了不讓蔡笛悅多想就又加了一句，「你我必要成親，何不相處一段時間。」

正如心意。

蔡笛悅不動聲色的笑的很好輕便，她知道如何把人牢牢抓住，不讓人逃走。她必須有那麼耐心，她必須…十分賢惠道，「好。」

兩個人心有各異的所想，上官倬到達自己的目的後沒過一會兒就以天色不早，不宜久留為由早早告退回府去了。

「竹眉，為，本公主解發。」她沒正眼看過上官倬送給她的簪子，竹眉不發出聲音完成自己的職責，蔡笛悅遞給她一個賞識的眼色，頭髮擺脫了一天的束縛，頭皮隱隱的被留下了發麻跟甚至刺刺的痛感，扶著頭，竹眉見沒她什麼事情了只好無聲的退下。蔡笛悅仰著頭看著錯亂交壓木材搭建而成的屋檐，險險懸掛一道粗布編成的麻花垂繩，杏眸里都是這裡的折影，緩慢閉上了眼。

＊＊＊

如果一個人沒了最初的信任，那麼就等於廢棄。就算是受著最為折磨的刑事，一向不肯認輸的人也是低了頭，那個人沒辦法阻止。

任由著被追逐，那個人哭泣著大喊自己的名字，傷心，不舍，絕望，在那時才得知在全部人拋棄自己的那一瞬間，只有那個人會去不放棄自己。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壓制到嘴的哭泣聲，努力讓自己堅強著，「你放開我吧！會讓你受傷的。沒事的，我離開這裡不會受傷的…你，還是放開我吧！不然，我害怕會…」嘴角一顫說不出別的話來。

那個人還是不肯鬆手，可是在馬車的速度逐漸加快，那個人的速度顯得那麼不堪起來，相連的兩隻手逐漸分離，撕心裂肺的叫聲成為自己最後的記憶。

不知是因為那個人眼底的絕望染上自己的心，還是那聲嘶啞叫著自己名字，讓自己感染了心疼，最終開始哭泣出聲。

「你想和他再相見…唯一的辦法，只能隨老夫去天閣，做老夫的徒弟。」

戛然而止自己的哭泣，希望生芽在心中，吐字模糊不清，音還是能聽懂，「是真的麼？」

「是。只要你能出師。那麼，你就能再見到你想要見到的所有人。」

所有人…

自己腦海里頓時想到了許許多多的人，在內心的渴望中，緩緩點頭。

為了見到最愛的人，最親的人們，自己就應該去付出那個代價。

但可是，如若自己不成…不，一定會成的。

這已是住定下來的事情了。

不能隨意改變。

所以，要學會…去努力，去掌握，去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