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殿里跪在地上一直不肯起身的人，怕是連站起來的機會也沒有一次。

汗水無聲的順著自己臉頰滾落進遮脖的衣服里，冰冷的感覺從胸前慢慢散漫而開。

「只要你還能出來，就不要忘記，你只是一個下人。」

「你若是違抗主子的任何命令，你的下場便只有一天路可走，那就是——死。」

「你沒有命去認下你能聽從，早日離開，是你最好也是最終的選擇。」

腦海里還保存著自己師傅的教誨，可他早已沒有毅力去幹什麼，只能低聲喘息著。

「你，忘記我了嗎？」

「忘了我了嗎？」

「了我了嗎？」

「嗎？」

回聲不斷，讓他混沌的神魂最終清醒過來。

不要忘了，你還有那人！

所以——

自己必須堅持下來。

『咔嚓！』石門被按了機關開始往上移動，一根發著沉聲的奇形的木棍落在本就不是磚鋪起的地面起來了稍稍的塵土，不是過於華麗可布料也不是多麼普通，羅色交叉的圖案讓來者添去多少神秘。

「你服不服用？」

「不服用。」頓頓後，他那嘶啞的嗓子繼續道，「拋去情愛，拋去記憶，便不是人了。」

「明明是殺手，怎麼可能會有情愛，記憶，所牽連？」來者聲音半雌半雄聽不出來感情，可唯有一樣，無情是難以遮掩，「你作為我最疼愛的愛徒，師傅，不想你會死。」

「…」

＊＊＊

夜色剛巧被薄煙掩著半身的月亮，光亮還是沒有太大的沒落，幾顆較亮的晨星一閃一滅，倒入頑皮的小孩。

披一件外衣的人輕聲的點亮靠窗邊的一盞燈，透著打開的窗戶，外面的月亮不如說是他的憂愁所在。

就如今日去『昭書殿』所得到的結果一樣，半是遮掩未知的那裡，半是露出失望的事實。

上官倬發現他愈加的喜歡嘆息，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咕咕』

晚上夜鴿還來送信，上官倬遲疑一下，便伸手接了停在自己房間外屋檐上的鴿子。

剛觸碰了時，手指居然有一時的灼熱感，上官倬盯著這個白色脾色的鴿子，並沒有覺得熟悉，取下右腳上的信紙條子，也沒有想去回信之類的想法，上官倬隨手就把手中的鴿子往上一動，它便知趣的展開翅膀慢慢飛起。

「知年忘歡時，

少莫有淑和。

曾記花祭空，

來回鎖平歸。」

這幾句詩明明不是多麼文雅，但勝於朗朗上口，而且湊到燈旁，細細品味後居然有些貓膩來。

趕緊放在燈芯上方，雖不能燒到，可油黃色的紙上顯出四字。

年少至交

什麼意思？

上官倬目光放遠，這信，來的真是莫名其妙，也牽扯出一系列的未知的事情到來，這…

『子時到~』

銅鑼聲，打響了夜色掩蓋的所有平靜。

黑色慢慢爬上枝頭，一輪皎潔的明月被雲霧吐息，飄逸的飛雲捲起絲絲朵朵的殘霧。

吆喝聲從遠處到來，聲音從不真切到了真真切切的，這一時刻，是屬於…敲鑼人的時間。

『咕~』

拉長的鳴叫，瑟瑟有紊的落葉輕卷，枯枝曳曳拉長了它的殘枝竟沾染出來恐怖之意。

偏偏對這一切的場景皇宮之中並沒有任何對這個的影響，餘下低沉甚至連一個宮殿都傳不出的音調，來訴說皇宮的時間。

來回巡視的侍衛都沒有說話、交流，只是來回照個面。

擊了暮鍾，皇宮中所有沒有滅燈的宮殿都要順時滅掉。

既然有了規定，那麼自然有相關的職位督促。也就是說這後宮裡就不能半夜有任何聲響，只怕有些人打擾了陛下歇息的時間，那可是直屬冒犯。

「公，小姐。該歇息了。」霧芝還是叫不熟這個昵稱，本意要在軟榻上坐上一宿的蕭珂傾猶豫些，她並未有什麼倦意，恰纔尋到了一樣感興趣的東西，她也遮自己的好奇心，想要細細研究研究，所說那是猶豫一下，但是也不願霧芝陪自己幹等著，就道，「好。」

眼看公主很是猶然未至，霧芝突然不想讓公主歇息了，畢竟這『康蕙殿』地勢最偏，那些宮人只想早早歇息了，才不會來一趟大老遠的看看宮殿亮不亮，大多也不會來。

蕭珂傾被發獃的霧芝擋了路，也不能出聲打擾人家的思緒，蕭珂傾無奈的看她這個比自己這個主子還要擔憂這個擔憂那個的貼身丫婢，她盡量靜悄悄的走過，把自己的外衣褪去，撫平自己的皺褶處，在霧芝清醒時趕緊閉了眼養神去了。

以至於霧芝清醒來後，見到自家公主都熟睡了，悄聲剪斷燈芯，退出內室。

＊＊＊

剛開了一朵新花，來不及欣賞，蕭珂傾便被叫到了『昭書殿』。

皇上不是日理萬機嘛？

怎麼就跟一個閑人一樣，蕭珂傾安分的沖一邊早已等在蔡笛悅打了個簡單的招呼，「笛悅。」

「還有多久？不然，先回去了。」蔡笛悅根本不想看見她，蕭珂傾以為她是把昨日的事情放在心上了，不跟她一般置氣，「平貴公公，可是在忙？」

「不是不是。皇上那裡，怕是等著。」平貴慌忙否認，旁邊的蔡笛悅杏眸都是危險，可她不能漲蕭珂傾的勢氣，她不知道的是在蕭珂傾眼裡只能是生氣自己而已，「好。笛悅，可以去你那裡坐坐嗎？」

「公公，本公主先行離開了。」蔡笛悅就如眼中無物蕭珂傾，杏眸里不難看出敵對，蕭珂傾也只能無奈的看著她浩蕩的離去，對著平貴點點頭便進去了。

還在跟人商量國事的蕭征見是自己的女兒進來，便收起嚴謹的面容，慈愛的招招手讓人過去。蕭珂傾聽話的過去，眼角一掃便知道，有誰，到了一個年輕的男子身上時，蕭珂傾一時呆愣，卻不容自己失禮，視線轉了回去，「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起來吧！」蕭征很是高興，目光示意最為心腹的大臣表示一下，畢竟蕭珂傾回來的時間不長，還什麼都不知道。

「想必是淑平公主罷！已長得如此大了。…莫不成公主忘了？老臣幺子可是曾有幸目睹公主聖顏。」

腦子裡什麼都沒有，可不能失了分寸，蕭珂傾也只能點一下頭，輕笑道，「記起些。大人幺子可還好？」

「好好。自然是好。公主還惦記於他，老臣定會回府告訴他。」這乃是無比尊貴的問候了。那人不是沒有看出眼前的公主根本不記得了，可也是不惱。

其實也很廢話。當今聖上在跟前，你還想跟皇嗣起怒，這不是純屬找死嗎？

敘舊一兩句，蕭征目光示意蕭珂傾找座歇息了，可偏偏總是有個程咬金來。

「公主安康。陛下，臣還有事，能否先離去一步？」

本還想介紹男子的蕭征臉頰一收，很難看不出蕭征隱隱的不悅，只是礙於還有事，他就隨意的鬆了口。

商談了不一會兒後，蕭征讓那些大臣先離開，方便給他們父女倆留下說話的地方。

「之前的那個瞧著怎麼樣？」

「那個？」而不是什麼。蕭珂傾怎麼也不是個傻子，眼睛看是看到她這個父皇眼中的想法。蕭征一聽眼睛都瞪大幾分，「還有哪幾個。如果把女兒嫁給一個糟老頭，你還想你母後會容得下父皇麼？」

眼中回想之前的那個人的樣貌，雖不說是絕美，可難遮他的那份才氣，眉間的一縷英氣難免是個註定要成大事的人，那雙若有若無神色的眼更是漂亮…「他是？」

「廣親王之子，上官倬。」

上官倬？

便是那個…

「不要走！！珂兒。」

明明是該欣喜的，作為禍害的根本就要離開，偏是獨留那個小孩一人悲痛的大喊出聲。

坐在馬車上唯獨只能看著那個小孩一點點變下，就連是否摔倒都不知道。

那一刻，總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她若是變強了，就會再遇見小孩的。

現在才發現…

「就是那個，要跟笛悅成親拜堂私定終身的廣親王世子，上官倬麼？」

時間來的過晚，過快。

記憶深處的那個還為自己而哭泣的小孩，早已長成真正的男人，他也喜歡了別人。

「是。」

蕭珂傾腦子裡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出了『昭書殿』，等她清醒來的時候，人便已經被霧芝攙扶到快回自己那個最為孤遠的『康蕙殿』，「霧芝，世子是否很愛笛悅？」

「公主。」霧芝著急可她不能說一個不字，事實就是那樣。蕭珂傾才明白，也只有她一個傻到要死，只會記得之前的傻瓜。

「不是，不是…世子其實，還喜歡公主的。只不過…」霧芝憋了一口氣，蕭珂傾失神的桃花眼才有些光芒，「什麼？」

「被安康公主說，公主是死了。」

這雖然是宮中流傳的版本，可也總有源頭所在。霧芝不算是瞎說。

蕭珂傾心卻一痛，她不能想像蔡笛悅會怎麼做。

不，現在的她難以有理智這一個詞語。扭頭轉身回到『昭書殿』，她可能，也許…

「珂兒，等你長大了，我便娶你，可好？」

＊＊＊

『嘭！』『啪！』

青瓷易碎的東西能砸的都被蔡笛悅砸了，她幾乎不敢相信當今皇上會是這樣一個人。

居然為了一己之私，要失信於百姓。

「公主，皇上也是糊塗了。世子，是不可能跟淑平公主成婚的。」

「誰說不會！」他會。

蔡笛悅想。

上官倬之前深愛的便是蕭珂傾，他不過是被她打斷了，所以才想放棄，而如今蕭珂傾回來了，那麼…上官倬定會放棄自己。

不！

抓住自己的雙鬢，蔡笛悅想著那個聖旨，隱約中還能想像出蕭珂傾的樣子。

「那個男人，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