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說出去的話，當然得自己承擔。

只是李君蘭想不明白，他就根本和顧棋語毫無感情可言，那麼執著把他娶回家幹嘛？

真當花瓶擺家裡啊？

去長安的一路上他都沒想明白這件事到底為什麼，到了長安也沒時間給他想了。

他跟他娘被顧辭文帶著直接進了宮，面見他素未謀面的舅舅。

李宸星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全，他們到的時候，這位九五至尊正在喝藥。

房間里瀰漫著濃厚的藥草味，苦澀不已。

「臣不辱君命，將公主尋回。」顧辭文彎腰行禮。

李宸星皺著眉把藥喝完，抬眼望向李慕兒，良久，輕輕笑開：「慕兒。」

「多年未見，哥哥可還安好？」

「至少活著。」李宸星擱下手裡喝空的藥碗，朝妹妹伸手，「來。」

李慕兒沒動：「哥哥，我不小了，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了，我孩子都這麼大了。」

李宸星終於把目光分給了安安靜靜宛如雕像的李君蘭一點。

他眼神平淡冰冷，看向李君蘭的目光猶如在打量一件貨物，良久，他輕哼了一聲。

李慕兒沒等他開口，就上前一步攔在了李君蘭身前：「哥哥，他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了。」李宸星嘆了口氣。

「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你們抓到胡世安了？」

「是。」

「先處理他的事。」

顧辭文笑得有些無奈，但還是立馬著手安排。

李君蘭本來是想和母親一起安安靜靜被丟宮裡，但是母親卻讓他一起跟上。

他有些茫然，但並沒有問太多，安安靜靜的跟著顧辭文。

回長安之前，顧辭文就把情況都寫明了傳給了吳舜麟，他從宮裡回到大理寺，就直接召開了三司會審。

李宸星隱在幕後，顧辭文主審，吳舜麟在一旁偽裝花瓶，御史台的御史大夫病了來不了，便是中丞過來坐鎮，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李君蘭被和顧棋語放在一起旁聽，高鶴忠也悄悄摸了過來圍觀。

準備得不算太充分了，但也頗具氣勢氣場。

胡世安一路被帶回來，除了風吹日曬，也沒太多折磨，所以看上去清爽幹凈，神采奕奕，一完全不像個犯人。

身為初審的大理寺，卿正吳舜麟自然擔起了念訴狀的責任。他抖出一疊訴狀就開始念，念了記住胡世安就聽煩了。

「都是我做的，我認了，別念了，聽著煩。」

吳舜麟：「……」行叭。

現場氣氛一度尷尬。

高鶴忠卻湊了上去：「我說胡老兄，你和那些姑娘有仇麼？」

「沒有。」胡世安平淡回答。

高鶴忠繞著他看了一圈，皺皺眉：「我看你也不像色.欲熏心之人，你殺就殺，為什麼非要糟蹋她們？又無仇又無怨的，她們多無辜啊。」

「呵。」胡世安冷笑了一聲，看著高鶴忠，「無辜？我妻女又何其無辜？！」

「誒，兄弟，你這話就不對了，害你妻女的又不是她們，你要報仇也不該找她們啊。」高鶴忠一臉老好人勸架的表情，「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你這不是純屬遷怒麼？」

「我就是要讓他們嘗嘗我當年的感受！」胡世安低吼。

「你又錯了。」高鶴忠搖搖頭，長嘆了一聲，「那些姑娘都才進他們家門，拿來的情深意切，死就死了，過幾年再挑一個娶回家就是，你當人人都是你這情種啊？」

胡世安啞了一下。

「當年到底發生了啥事？」高鶴忠問得試探。

胡世安靜了片刻，緩緩開口：「那是二十多年前……」

大約二十四年前，胡世安帶著身懷六甲的妻子逃離戰亂，被宋老將軍的隊伍遇上並搭救，在宋老將軍的庇佑下度過一段還算安生的日子。

同他們一樣的難民還有不少，所以宋老將軍找了個暫時還算安全的城池將他們都安置了下來。

但沒過多久，李家的軍隊和宋老將軍遇上了。

兩方交戰，宋老將軍退敗，便只能放棄他們這群難民和這座城池離開，有些人心一橫要跟著宋老將軍走，胡世安夫婦就是其中一員。

當時宋老將軍還勸過他們留下，畢竟他妻子挺著個大肚子。

但他們還是和其他人一樣執意要跟著。

宋老將軍退守前往長安的最後一道關卡，他們這群難民也就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一次外出，他和妻子雙雙被俘，李家的軍隊以為他們是宋老將軍的姦細，不說緣由直接拷問。

他妻子因為懷著孕，沒被拷打，只是被捆了起來。

「不管我怎麼說，他們始終認定我們夫婦是姦細！」胡世安低吼著，「我的曼兒還有不到兩月就要臨盆了！」

「發生了什麼？」高鶴忠輕輕拍拍他的肩，安撫著他，「他們對曼兒做了什麼？」

胡世安一手指向皇宮的方向，哭喊了出來：「坐在那個位置上的那個人，帶著雜兵，當著我的面，輪.奸了我的曼兒！」

高鶴忠一怔，下意識拔高了聲調，一副義憤填膺的感覺：「什麼？」

「我的曼兒在那裡哭，在那裡求饒，她大著肚子，根本掙扎不了！」胡世安哭得有些聲嘶力竭，「可他們都在笑，都在肆虐，我最後只看見了一地的血，和曼兒死不瞑目的樣子，我的曼兒做錯了什麼？！她做錯了什麼！」

高鶴忠抱了抱他：「她什麼都沒有做錯。」

「他們把我們丟到了外面，說抓錯了人，就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抵消了他們對我們做的事嗎？！啊？！」胡世安抓著高鶴忠的肩膀，目眥欲裂。

高鶴忠被他掐得皺了皺眉，卻阻止了其他想上來的官差，只是抬手握著他的手，聲音輕緩溫和：「我能明白你的痛，我明白的。」

「我的曼兒……曼兒啊——」

李君蘭靜靜的看著，又輕輕開口，不知道是在對誰說：「還不止如此，他們遇到了大夫，發現他妻子肚裡的孩子還活著，便剖了出來，可惜孩子沒能活下去，在他懷裡掙扎了兩個時辰，還是被閻王帶走了。」

他表情很淡，隱隱泛著傷感。

顧棋語偏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摟了他一下。

也沒什麼審的必要了，顧辭文就幹脆過來和高鶴忠一起安撫胡世安的情緒。

吳舜麟和御史中丞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隱在幕後的李宸星也微微皺了眉，似在回憶。

「沒有其他隱情嗎？」李君蘭扭頭望向屏風問了一句。

坐在屏風後面的李宸星保持著沉默。事情過去太久了，他早就不記得了。

那些年死在他手裡的人太多，他做的惡也太多。

但他並不後悔。

國泰民安的代價就是屍山血海，所有的罪他都可以承下。

「那是一條人命！一個孕婦！你怎麼下得去手？」李君蘭朝著屏風低吼，被顧棋語直接拽住了。

「君蘭。」顧棋語拽住他，輕輕喊了他一句，「冷靜一些。」

「怎麼會有你這種人！」李君蘭重重的哼了一句。

「他的確做錯了事，但胡世安也沒有做什麼好事，那些姑娘哪個不和她妻女一樣冤？」顧棋語把他摟過來，「別動氣，不值得。」

李君蘭把他推開，瞪了他一眼：「別摟摟抱抱的。」

顧棋語撇撇嘴，朝著屏風低了低頭，牽著他往外走：「沒我們什麼事了。」

「本來也就沒我們什麼事吧。」李君蘭跟著他走。

「或許吧，我也猜不透我爹什麼想法。」

「你要帶我去哪？」李君蘭問。他沒來長安，但剛才跟著顧辭文來的時候還是記了一下路的。

現在顧棋語走的這條路是條陌生的道路。

「回我家，見見我娘。」

「顧棋語，你是真打算把我娶回家擺著嗎？」

「不能嗎？」顧棋語挑眉。

「可以，但是為什麼？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

「喜歡什麼啊？」李君蘭有點崩潰，玩過頭了嗎他這算是？

「漂亮啊。」

「你就沒想過我老了之後嗎？」

「那時候我也老了啊。」顧棋語笑了笑，「有什麼關係？」

李君蘭：「……」居然感覺有被撩到，要完。

聊天間，顧府就已經到啦。顧棋語帶著他進家門的時候，前院一副雞飛蛋打的模樣，不少人在往外清理碎石斷枝。

「怎麼了這是？」他茫然無措的拉住了管家。

「也不知道是外面哪個不長眼的惹到了夫人，夫人在中院耍槍呢。」管家愁眉苦臉。

顧棋語：「……」

李君蘭倒是有點興趣：「耍槍？」

「我娘是宋老將軍的女兒，俗話說得好，虎父無犬女……她十二歲就跟她爹上戰場玩兒去了。」顧棋語有點無奈，又問管家，「秋娘呢？」

「這不是送到江府去和江小姐玩兒還沒回來麼……」

顧棋語：「……」頭禿。

「怎麼副表情？」李君蘭好奇。

「你會武功是吧？」顧棋語反問他。

「嗯。」李君蘭點頭。

「顧叔，你去挑一柄長劍來。」

「好勒。」管家得令就跑走了。

李君蘭：「你不會是打算讓我跟你娘打一架吧？」

顧棋語點頭。

「……」李君蘭震驚了，「你覺得合適嗎？還沒進門就跟未來婆婆打一架？！」

「俗話說得好，不打不相識……」

「俗話不是這麼用的。」

「現在我爹沒時間，秋娘也不在……」

「你自己去不行嗎？」

「我不會武功啊。」也打不贏娘啊。

李君蘭：「……」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