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感覺這種東西真的很奇妙，大人總是會跟你說，「這些事情你還小，只有等長大了之後你才會 明白」，也會說「小孩子是不懂得愛的」

但風旭很清晰的記得，那一年的他十二歲，也是那一年的那一天，以為印以航要徹底消失在自己生活的那一天，風旭彷彿整個身體被抽離，失落，寂寞隨著那個背影席捲而來。

「就那樣吧！」

他雲淡風輕的說，確實，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印以航慢慢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豆幹，在嘴裡面輕輕地嚼了一嚼，等終於咽下的時候，他再一次開了口，「對不起……」他繼續說著，「那一天你看到的那個女人是我的母親……」

「母親？！」風旭有些驚訝，在那次之前，他從來沒有看見過他的母親，那天他甚至還猜想過印以航被包養了，他拿起面前的花菜咬了一朵，點了點頭，現在仔細回想起來，兩個人……長得是有幾分相似。

「對，我從小……從小和我的奶奶生活在一起，被帶走的前一個月奶奶被確診出了癌症，並且是晚期，有一天我放學，家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女人，嘴裡嬢嬢著她是我母親……」

印以航大吸了一口氣，眼睛忽然閉上，又睜開，他的手緊緊地拽著簽子，肩膀微微顫抖著，聲音越發的弱了下去，「她走上來就抱我，奶奶一把拉開了她，並且和她爭吵得很厲害，我從來沒有看過奶奶那麼難過的樣子，等女人走了之後，我問奶奶事情是怎麼回事，奶奶告訴我，她確實是我的母親」

風旭看著印以航，他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難過，他微微抬起的手臂，準備搭在他肩膀，動作剛開始，卻想起了什麼，又收了回去。

印以航壓著腦袋，燈光一下子又亮了起來，這一次，精緻又溫柔得不像話的五官曝光在了視線之中。

「後……後來奶奶把全部事情都給我說了，我一歲那年，父親去世了，母親帶著我和我哥哥生活了幾個月，在上班的地方被她上司看上了，那個人很愛她，但不包括愛我們，那一年我哥哥十二歲，已經有了意識，我母親最後決定把我抱養給願意手養我的人，但是我奶奶執意不讓，在把我送往那個家庭的前一天，我奶奶帶著我跑了……」

多殘忍的事情，但他多少能明白以航奶奶的做法，畢竟承受這些，需要多麼大的勇氣，他開始怨恨以航媽媽的自私，當她說出「我是你母親」那句話的時候，根本沒考慮過以航能不能接受。

他開始有些心疼，溫聲道：「十二歲之前都沒有聯繫嗎？」

「剛開始的那三年沒有聯繫，後來我母親找到了奶奶，說要帶我回去，我奶奶說因為我太小了不想讓我過去，怕那邊欺負我，也覺得，一個人能把你丟下一次就能把你丟下第二次」

聽到這裡風旭愣了一愣，只見面前的人嘆氣，眼睛變得濕潤起來，「奶奶去世了，我母親拿到了我的撫養權，就是……就是你看見我走的那一天，那邊派人把我帶走了，對不起……」

風旭：「對不起什麼？」

「沒有和你好好道別！」

他終於明白了那個冷漠背影的緣由，或許那個時候，印以航被這鋪天蓋地的真相包圍著，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但真的很奇怪，其實他想說「你不用對我說那麼多的」，無奈地嘆息之間，記憶一下湧上了心頭，就像小時候風旭躲在樹下哭印以航安慰他一樣，風旭終於還是抬起了猶豫很久的手，拉起了面前的人。

燒烤店裡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老闆也去忙活著收攤，整個店裡面就留下了他們兩個人，「不用說對不起」

「其實……其實那個時候，剛開始我很生氣，生氣的是，我們難道不是朋友嗎？走了也不好好的和我說再見，但情緒一下去了之後，更多的是擔心，擔心你這個性格要怎麼去交朋友，要怎麼去和別人相處……」

心忽然被緊緊地擰了一下，這難道不是說的他自己？他再次嘆了一口氣，話鋒一轉「高一的時候看見你，我真的很驚訝，你……你一定覺得我性格很奇怪吧，為什麼那麼彆扭，為什麼總是對你沒有兩句好話？」那個時候的他，彷彿不知道怎麼去面對這個失而復得的朋友，這麼多年來，兩個人都彷彿變了很多，再沒對對方提起過。

印以航望著他，無聲地點點頭。

「我也不知道」他確實不知道，當初的自己去哪裡了？

「你也知道我的家境，在城裡讀書，多少會被孤立，我的朋友很少，或許說，那個時候也只有你一個，三年前你走了之後……我更不知道要怎麼去和別人相處，現在發覺，那幾年都是你帶著我在跑，」他有意識的跳過那三年，「那個時候以為你會罩我一輩子呢……」風旭說著開始哽咽，抓起桌上的椰奶瓶子，大喝了一口，「不說了……」

「果然，我最不會安慰人」不會安慰別人，更不會安慰自己。

燒烤店裡的燈閃了又閃，兩個男孩相互望著對方，因為要說的太多，最後都沒有把想表達的說明白，但是「至少，對於對方的情況和處境不再是那麼的一無所知」

兩個人內心糾結的東西說不清道不明。

「對不起……那我們現在能好好相處嗎？」印以航看著他，眼底期待的光芒被頭頂的燈光反射了出來。

風旭想了很久，他從來沒想到男孩子之間的友誼，要用「原諒」兩個字來概括，他有意地避開印以航的眼睛，「可以，但是不保證」怎麼去保證，那若有若無的安全感。

「就這樣嗎？」印以航小心翼翼地問。

「吃吧！」風旭又遞了一串豆幹給他，然後拿起盤子裡面的烤翅開始吃了起來……

兩個人吃到寢室門禁才回宿舍，寢室裡面的燈已經全部熄滅了，風旭一路摸黑進去，躺在床上回想著發生的事情，慢慢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