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驚慌和失措只在一剎那間如交加的雷電在江殘照的眼中倏忽閃過，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沒有什麼太多辯解和解釋，衣衫下慢慢開始開裂的身體也不容他再過多的停留，只是，想不到是以揭穿的方式。

刻意不去看醒來坐起的謝意幽的表情，怕只看了一眼，所有的情緒都會潰不成軍，同時，他也在內心深處賭了一把。

江殘照站在窗邊，背後是沉沉的夜色，他的眼中紫意盎然，魔氣四涌映在黑夜裡，妖異邪獰。

謝意幽獃獃的坐在床上，眼中既有瞭然又有著難以信任，柳孤鴻告訴他很多次，他也發現過疑點，但到底是不肯死心，總希望是誤會，誤會，可那雙異於人類的紫意眸子和漏出的魔氣，卻又將他的僥倖擊的粉碎。

那一刻，謝意幽忽然覺得自己很軟弱，很不爭氣，因為他竟然想的是，不要讓身為魔族的江殘照死在這裡，他，想讓他活著。

「那雙眼睛……你果然是魔族。」段長空不可置信的厲喝道。

「才發現嗎？」江殘照的臉上揚起嘲諷的笑意，將鍋勺背到身後：「未免太晚了……」

「你到底是怎麼瞞過去的？魔族為何能修鍊靈力……」段長空的吃驚不亞於江殘照被發現之時的驚訝，若是魔族能修鍊靈力……

「不錯……」像是看出了段長空的想法，江殘照啟唇道：「換一具人類的身體即可，雖然風險大易失敗，且一個魔族終其一生只能換一次身，但是……」

江殘照望向窗外，穿過夜色，穿過要塞，彷彿要透過濃重的夜看到那道遮天蔽日的屏障。

「風險越大，我們所得到的也很可觀呢……」江殘照話音剛落，段長空臉色陡變，對身後的蘇月舒道：「快去通知其他門派，有魔族化身人類弟子潛伏……」

「怕是晚了呢……」江殘照悠悠笑道。

「拿上靈器，加固結界。」段長空繼續厲喝道。

「結界破與不破，我先取了你的命……」段長空手腕翻過，佩劍天戒出鞘，耀眼的靈氣附著與劍尖，房間被鋒銳劍氣撕裂，靈氣之風刮過，在房內颳起漩渦，每一道風都藏著銳刃。

眼見漩渦要將江殘照包圍，一直怔怔地看著這一切的謝意幽不知哪來的力量，從床上一躍而起，閃身擋在了江殘照面前。

「謝意幽，快讓開……」段長空立即收招，但是劍風的風尾還是掃過了他的臉頰，頓時血流如注。

「師兄……」江殘照喃喃道，心底卻是歡喜的，他，賭對了……

「挾持我……」在一眾人訝異的目光中，謝意幽微動嘴唇，將一句話吹進了江殘照的耳朵里。

「掌門，我……」謝意幽正要解釋，一把閃著靈光的玉色長劍橫在了脖頸前：「讓我走，不然他的命就沒了……」

「江殘照，他可是養你長大的師兄……」柳孤鴻吼道。

「師兄……魔族可不需要師兄。」江殘照看著柳孤鴻，忽的綻開了極真誠的笑意：「你們對於魔族，還真是深惡痛絕！」

「魔族必誅……」段長空斷然道。

「那要是里通魔族的修道者，想來會更慘吧……」江殘照意義不明的說了句，挾持著謝意幽跳出了窗戶：「不想讓他死就別跟來……」

「可惡……」段長空想追將出去，卻礙於謝意幽的安全，回過頭，又見柳孤鴻立於原地發獃，氣得在他的後腦勺扇了一巴掌：「孤鴻！！」

「嗯？」柳孤鴻惶惶然回神，獃滯道。

「你……」正想叱教兩聲，突然，大地震動，狂風呼嘯，遠處有一線炫目的光帶，龐大的靈力在空中四散。

「魔族在攻擊結界，不對，結界屹立多年，怎麼會這次攻擊這麼奏效？」

「掌門，不好了，隱石門，百草宮，幻毒宮皆有弟子失蹤，唯有影雲門無弟子失蹤……」

段長空咬牙：「快，拿上靈器，去絕心淵。」

絕心淵的山脈里，一道靈光落下，江殘照鬆開謝意幽，後者只靜靜站著，江殘照也無言，二人相對立了良久，結界的動靜也絲毫沒有影響二人……

「師兄……」江殘照啞著聲音喚道，明明剛才一張伶牙俐齒的嘴，此刻舌頭卻僵硬的無法動彈。

「走吧……」謝意幽沒有看他，只將目光投向了那正幻出光影的結界，如水泛起了波紋，向外蕩漾開來。

「你不必擔心，我沒有惱，也沒有氣，我只是……」謝意幽的嗓音也漸漸地變得喑啞：「算了，殘照，回你該去的地方吧……」

「我們，怕是不能再見了……」艱難的說出這句話，謝意幽閉上雙目，任憑淚水在臉上肆意流淌。

猶記得寒雨城的悲劇，謝意幽不願去想，也不願去相信，江殘照在裡面究竟扮演了何種角色，自己養大的孩子，自始至終都在欺騙自己，不恨，不怨，不惱。已是他最大的讓步……

「師兄……」江殘照呢喃道，身體的潰裂慢慢的擴大：「你這是……不要我了嗎？」

「是……」謝意幽鼻音濃重，他抬手揉揉鼻子，狠心道。

他不可能留下，自己也不可能去魔族，這是……最好的結果，起碼他回去了不會再有生命之憂，至於其他的，謝意幽自認不是大義之士，管不了那許多事……

「我知道你有辦法回去的，只希望，看在我們的師兄弟情誼上，少傷幾個修真者，畢竟曾是同門。」明知難，卻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而提出了此等要求，謝意幽一直未曾回頭看一眼江殘照，怕，自己看見他，強行硬如石頭的心會立刻化為繞指柔水。

「我也得回去幫師尊他們，結界不能破……」謝意幽又道：「你的鍋勺是假的，是故意引你上鉤的，你還我還是自己留著都無所謂了……」

一氣兒說完，謝意幽頓了頓：「那，我們，就此別……」

話音未落，忽覺脖頸劇痛，眼前迅速被黑暗籠罩，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似乎看到了一個正往下剝落著皮肉的可怖人影，那人影的相貌，陌生而熟悉……

「對不起，師兄，我知道你會救我，我也知道你們引我出來，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拿鍋勺，只是這樣，我才能光明正大的帶出你……」身體徹底潰裂，靈氣散去，陌世斷裂，魔氣自身軀中四溢開來，如若謝意幽還有意識，便會發現，江殘照的聲音漸漸變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