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櫻花盛季，我在心上作畫，畫著風景和年少的你，畫著匆匆而過的如夢回憶。

初遇那天，櫻花已經開始凋落，你走過那一季櫻花樹下，那天的光束暗淡了風華。

我被那剎那芳華迷了眼，為那一刻的聖潔而美好駐足。這幅畫面無聲無息地印在我的腦海里，隨著時光，越顯清晰。

第一面，我將你畫在了心上，珍藏起來，不讓任何人偷走它。這一畫便是悉數幾年難忘。

再見你是在一月以後的校園舞會裡。那天的你就像童話故事裡走出的王子，帥氣明朗。我遠遠地看著你，那身白衣很適合你。你就像是一束白月光，充斥著我的眼眸。

「嘿！朋友，今天可是入學舞會！喜歡他就去和他跳支舞啊。」有人拍著我的肩，笑嘻嘻地說道，「別這樣看著我，我只是看你看他很久了。」

「我們都有自己的舞伴的。」我說。是啊，你已經找到了你的舞伴……

拍我的人是你的表妹兼舞伴，妍餘杭。那時她正追著我的男閨蜜兼舞伴，鄔宇鵬。

現在的他們已經結了婚，正準備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沒事兒，你只管去，我來善後。」她看著我，俏皮地眨眨眼。

我沒動，只是看著她。我當時想:這個人的舉動好奇怪，可我也沒什麼讓她好企圖的啊！難道她天生就是這樣……放蕩不羈的性格？

「哎呀，你個二愣子！跟我來。」她一副恨鐵不成鋼地看我一眼，拉著我，一路小跑過去。

「誒！」我來不及阻止，便被她拉到了你面前。

「嘿！安宇！這是我的新朋友，這次舞會，她，就交給你了！」說著她把我推了過去，還悄悄對我說，「你的舞伴就交給我了！別擔心，我認得他。」

「誒……」

「你去那兒？」你問著她，黑色的瞳孔里是毫不掩飾的關心。

我看向你，一時間，忘了自己要說的話，忽然間，我覺得自己就像一抹你從不注目的塵埃。

「去尋找我的福祉。」她揮著手離去，留你一個背影，不曾回首。

「抱歉啊，我妹就是這樣的性子，我替她向你道歉。」你最終看向了我，微微一笑，彷彿清涼的月光灑在我的臉上。

「沒事，沒事。」我搖著頭，心裡卻是緊張不安。

其實我該感謝她，如果不是她，我們根本沒有交集。是她讓我們從永不相交的平行線變成了相交線，那一個交點只屬於我們，只屬於你和我。

「那，美麗的姑娘，我能請你跳一支舞嗎？我叫安宇。」你後退一步，紳士地彎腰伸手。

「庄夢蝶。」我說著，將手放進你的手心。相交的那一刻，所有的防備傾塌。我知道，之前的念念不忘，叫作思念。

你聽到我的名字愣了愣，卻只溫柔地笑著，牽起我的手跳舞。

庄夢蝶，莊周夢蝶，分不清現實與夢境……這本就不是個好名字，卻是最適合我的名字。

我現在常常夢見你還好好地在我身邊，好似從未離開。就像我覺得這一支舞彷彿跳了很久，彷彿從我們的相遇跳到了昨天。

「你跳得真好。」跳完舞，你對我笑笑，「很高興和你跳這支舞，夢蝶小姐。」

你說著，不論是語氣還是動作，都與童話里的王子一般無二。我就像是那灰姑娘，懷著滿心的歡喜與緊張，忐忑不安地與王子跳了第一支交際舞。

只是並不是每個灰姑娘都會與王子兩情相悅，長相廝守。

之後，又是許久的不見你。只有餘杭不停地來找宇鵬，纏著他。偶爾遇見我，會問一句，「夢蝶，你還沒向安宇表白嗎？需要我幫忙麼？」

我笑著擺手，「別別別！我還不確定自己是真的喜歡他，還是只是被那一刻的美好迷了眼呢。」

我拒絕了餘杭的好意，因為我們才見過僅僅兩面，我擔心你會覺得我輕浮，疏遠我。但那句違心的話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我不是不確定，只是太軟弱，沒有勇氣。

再次見面，是在一個陰雨的午後。我在圖書館的一角翻閱設計類的圖書，你在尋找中外名著。

「庒夢蝶同學？」你不確定地開口，眯起眼看著我。

「好久不見，安宇。」我很自來熟的和你打招呼，只是手捏緊了書角。

你在我旁邊坐下，「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看錯人了呢。你們設計系的不是都很忙麼？」

「嗯……剛開始是有點忙，不過漸漸地走上正軌也就沒什麼了。」我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回答。

「噗呲……」你沒忍住，笑出聲來，「抱歉，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真的很有意思！難怪餘杭會與你做朋友。」

聽到你的笑聲，我的心緊了緊，跳得越來越快。我假裝低頭看書，滿心緊張，怕你看出我臉上的紅暈，看出端疑。

其實我大可不必這麼擔心，你是輕度近視，平常都不戴眼鏡，而那天的午後，昏暗著。

自此，我常常抽時間去圖書館，就是為了能再次遇見你。

蒼天不負有心人，我們從偶遇，到結交。我們慢慢地從過客成了朋友。

我以為自己有了一線希望，或許可以慢慢地靠近你，等你看到我，等你喜歡上我。可我忘了，你是那麼地美好，怎麼可能只有我看得到。

六月，櫻花開了一段時間，我的生日也隨之而來。而宇鵬在餘杭的愛心密集轟炸下，繳械投降了。兩個人天天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弄得我有時會情不自禁地擔憂我的頭髮是不是快掉光了，不然怎麼會像燈泡一樣發亮呢？

那時候我們已經相識一年了，可我們的回憶依舊只停留在圖書館裡，我覺得自己不能再軟弱下去了。

在圖書館裡，我將請柬遞給你，故作鎮定，內心卻忐忑不已。

「我可以帶別人來麼？」你問著，將請柬放進書包。

「當然可以。」我說。

只要是你說的，我就不懂得拒絕。

為了這次生日，我籌劃了一個月。生日的前幾天，餘杭突然來找我了。

「咦？宇鵬怎麼沒和你一起？啊！他好像去買禮物了！每次都是這樣，都不能走點心。」我哈哈一笑，我想，我當時一定很尷尬。

「你不用替他掩飾，也不用擔心我。我都知道了，他媽媽有意撮合他和他的「青梅竹馬」。不過那又怎樣，只要不是他的意思，我都不會放棄。」餘杭將碎發撓於耳後，「我是來找你的。夢蝶，天涯何處無芳草，放棄吧。」

「為什麼？」

「唉～你聽我說，但不要太激動了。安宇他，有女朋友了，並且他們以後會結婚。」

那時，我猶如被晴天霹靂劈中般，渾身麻木，沒有知覺，「餘杭，你在開什麼玩笑嗎？一點都不好笑！」

餘杭為難道「抱歉，夢蝶，我沒有開玩笑。我也沒想到……」

沒等餘杭說完，我便失控了，「為什麼？為什麼！餘杭，不是你教我不放棄的麼？不是你讓我主動的麼？明明我都準備好了呀……」

「夢蝶，你別這樣……是我錯了，好嗎？你罵我吧！你哭吧！你別這樣！」餘杭不停地拍著我的臉，擔憂地看著我。我從她的眼裡看到了自己，那麼慘白無神。

「我為什麼要哭？我又沒做錯什麼……是了，我錯了，要是我少一些顧慮，多一些勇氣，早一些和他說就好了，早一些就，就好了……」

那天，我很不爭氣地哭了，我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哭得好累好累，好想睡過去，什麼都不想。

我生日那天，你如約地來了，帶著你的女朋友希梓顏。

她很漂亮，可我不喜歡她，但是你喜歡，所以我也會以對朋友那般對她。你們送了我一件華麗的衣裙，很漂亮，可我不喜歡，但是我依舊把它珍藏起來。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禮物啊！怎麼能不好好珍惜。

那一天，我裝作沒事的樣子帶你們去遊樂場玩，餘杭卻故意拉著我，隔離了我們。我知道，她是怕我見你們走在一起而難過。我只是笑笑。

「誒！我們去鬼屋吧！」餘杭表現得很亢奮。去鬼屋，她當然高興了。她有宇鵬，進鬼屋不過是一個給他們秀恩愛的借口。

「我們沒意見。」你牽著希梓顏的手，笑得那麼溫柔，卻那麼刺眼。

「別愣著了！走啦走啦！親愛的，快去買票！」餘杭拉著我，對宇鵬揮揮手。

「這個……還是……」宇鵬還沒說完，餘杭瞪了他一眼，他便閉嘴了。臨走前還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叛徒叛徒！我在心裡吶喊，咱們好歹一同長大，居然就這樣就把我賣了！

在餘杭「強烈要求」下，我們一行人進了鬼屋。

剛一進去，我就覺得呼吸不暢，我不喜歡這種陰暗的環境。剛開始我還能緊緊拉住餘杭的手，隨著往裡走，遇到了一些遊客，就走散了。

我只能握緊我自己的衣角，往前走。我覺得自己彷彿走了好久好久，卻始終沒有走出去。出去後我才知道，原來我不過是走了十幾分鐘。但那個時候，我已經蹲在一角，感覺自己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夢蝶！你沒事吧？」你不知從何而來，宛若神祗，帶與我希望。　

「有，有事。安宇，你帶我出去好，好不好？我害怕。」我帶著哭腔，什麼也不顧地抓著你的手，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沒事了，沒事了。」你蹲下來抱住我，輕輕拍著我的背，「還能再走麼？」

「不，不行。」我緊緊地抓著你的手，「我，我腿麻了。」

你試圖抽出你的手，我卻緊抓著不放，「別，別丟下我，安宇。」

「別怕，我不會丟下你的。我背你出去。」你溫柔地拍撫著我，我漸漸鬆開手 ，卻抓住了你的衣角。

你轉過身，讓我趴了上去。那一刻，我好像沒那麼害怕了。我好像聞到了櫻花的味道，我初次遇見你的味道。

我將頭放在你的肩上，偷偷地貪婪地嗅著只有我們在呼吸的那一塊空氣。

出去後，我從你背上下來，還沒來得及道謝，餘杭就撲了過來，「你沒事吧！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這麼害怕。」

我搖搖頭，「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你們去玩吧。」

「留你一人怎麼行。」你皺了皺眉，「我留下來陪你吧。宇鵬對這裡熟悉些，就由他帶他們去玩。」

「這……」

「既然你要留下來，那我可和他們去玩咯！我還從來沒來過遊樂場呢！」希梓顏俏皮一笑，好似絲毫都不介意一般。

「嗯。去吧，注意安全。」你對她笑笑。

餘杭複雜地看了我們一眼，卻什麼都沒說。

「你要喝些什麼麼？」他們走後，你問我，「我去買。」

我搖搖頭。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只想多看看你。可這是多麼地奢侈啊。

我們坐在那兒，沒說什麼話，卻一點也不覺得尷尬，這種感覺很好。我很喜歡。

他們玩轉了整個遊樂場，卻始終沒走到我們這裡來。我知道是宇鵬故意繞開了我們，想多給我們一些單獨相處的時間。

那天，是我們第一次單獨相處那麼久。沒有什麼溫馨話語，沒有浪漫事件，只是靜靜地坐在一起。可我覺得，那一刻，我很辛福，那一刻，我已經擁有了全部。

我想，如果不能與你在一起，哪怕只是靜靜地看著你，以朋友的姿態陪著你，就像現在這樣也是好的。

可是老天連這個小小地心願也不願施捨給我。你出國留學了，再無音訊。

三年了，你送我的禮物在櫃子里都生了灰，我想我已經不再喜歡你了，我已經把你忘了。

直到那一天，我在雲貴取材，準備我的畢業創作，我又見到了你。

那天的你依舊穿著白襯衫，在雲貴取景。看見你的瞬間，怦然心跳。我彷彿又回到了初遇你的那個櫻花紛飛的午後，金光鋪灑，是畫一般的美好。

「安宇，好久不見。你還好嗎？」我走了過去，同你打招呼。那是我第一次那麼勇敢地靠近你。你消失了三年，我的心寂靜了三年。

「好久不見，夢蝶。」你看向我，忽然一笑，「我很好，你呢？」

「我也是。」我也笑了。沒有你的三年，我哪裡能過得好，可在見到你的那一刻，彷彿什麼都不重要了。你好，我便也是好的。

我們一同取景、遊玩，沒有任何人打擾。沒有希梓顏，只有你。

我像個小偷，從上帝那裡偷來了這短暫的時光。

分別那天，你問我，「夢蝶，你要回學校了？」

「是啊，要走了。兩點的飛機。」其實我還想再與你多呆一會兒，哪怕是一會兒。

「一起吧，我也正好是今天兩點的飛機。三年了，也該回去看看了。等我會兒好嗎？」

「好。」

沒多久你拉著行禮出來了。

我沒多想什麼，只當這是一個巧合。只當是上帝忽然看了我一眼。

我沒想到的是這一次不僅僅是重逢，更是永別。

飛機到站後，餘杭與宇鵬開車來接我們，你接過鑰匙，代替了宇鵬，我就坐在副駕駛座上。

剛進高速公路沒多久，一輛小車快速地直接沖向我們車尾。車小剛好被擋住了，你沒看到，來不及避開。

車就這樣沖向邊沿，那一刻我腦子一片空白，當我回神的時候，我已經解開安全帶，撲在你面前。

我抱著你，將你抱在懷裡。那一次，我終於行動快於思維，勇敢了一次。

「不……」

我模糊間，好像聽到你聲音，卻不記得你說了什麼。

我睡了好久，久到我以為我會死，但我最終還是醒了。你還在這裡，我怎麼捨得離去。

我養傷的時候，曾幻想，你會不會像小說里寫的那樣，即使不會立刻喜歡上我，至少你會注意我了。可是你沒有，反而疏遠我了。

我出院那天，你說你要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我說，陪我去個地方再走好嗎？

你說好。

我帶你在學校走了一遭，從圖書館到初遇你的櫻花樹。那天的櫻花很美。

「櫻花又開了。」

我們站在櫻花樹下，光束穿過樹枝間，從你身後照來，你就像是即將離去的天使，而我只能看著你一點點離去離去。我知道，自己留不住你。

一年後，你與希梓顏結了婚，沒有人通知我，我錯過了。

又一年，你與世長辭，他們通知我了，我還是錯過了。那天的風吹得瘋狂，那天的雨落得絕望。

我到了，你卻走了。所有人都以為我會發瘋。可是我沒有。我比他們想像的要堅強。

你走了，我還有好多話沒同你說；你走了，那些話我不會再說。

你的身體被火化了，希梓顏將你的骨灰交給了我，還有一本你的日記，「麻煩你將他灑在你們學校的櫻花樹下好嗎？」

「好。」我抱著你，抱著你的日記回去。我將你的骨灰灑在我們初遇的地方，我在樹下翻閱你的回憶。

「入學舞會上，我遇見了個可愛的姑娘，只需一眼，便叫我怦然心動……」

這一翻，便是淚流滿面。

我從來都不曾擁有過你，卻好像擁有了你一生。

————完————

櫻花雨季

喜歡看櫻花飛落的雨季

看一個故事的落幕

只是寂靜地哭泣

落寞地凋零

用最後的身影化作雨季的風景

凄美，爛漫，又絕望

可為何心裡依舊深愛著

一次一次地盛開

哪怕一次又一次地凋零

從不畏懼傷害

即使跌倒，墜入深淵

卻依舊滿懷希望，勇往直前

不去計較什麼

一直向著心底的方向奔跑

即使這條路沒有終點

卻始終伴隨著自然的芬芳

與蔚藍里的艷陽

擁抱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