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沭以為在這種關鍵時候，大佬會做出的舉動，不是給他一個大耳巴，就是黑著臉像從前那樣，叫他滾，是那樣嚴肅而冷漠。

可他沒有。

「我......真不是故意的。」林沭立馬慫了，像個做錯事的小孩那樣委屈低頭。

他不奢求自己可憐兮兮的模樣會得到大佬的同情，他只想透過這種直白而傻氣的話語告訴他——他很喜歡他，他是不會故意害他的。

陸恆熠將手插在有些彆扭緊繃的上衣里，碎發自然隨意地垂在額前，就著微低頭的姿勢，觀察著林沭的每一分面部表情，就連微皺的眉頭，微醺的眼眸也不錯過。

而下一秒，陸恆熠竟然露出了一抹微笑，心情有種陰轉晴的意味。

「我知道。」他輕笑一聲，丟下這樣一句話，自顧自繞過此時此刻已然如同一具雕塑立在原地的林沭。

陸恆熠心底有個聲音突然在吶喊：他很好，就是他了。這種突如其來的想法卻讓他覺得格外詫異，從來不相信這世界上會存在所謂真正的愛情的他，竟然會被那樣一個又傻又笨的人打開心扉。

他一個從小失去父親的孩子，從來不敢奢求家庭的溫暖。

他無法忘記，那年的一個星期日母親拖著沉重的白色行李箱，抱著他邊哭邊說：「媽媽走了，你要乖乖聽爺爺奶奶的話。」

那時候他也哭，卻無法理解為何母親哭得比他還要厲害，某個瞬間，他竟然從母親的眼裡看到了幾絲絕望。

母親在外打工多年，他便一直由爺爺奶奶撫養長大。

那些年代的通訊還不太發達，母親對他的關心少之又少，透過電話線傳來的問候屈指可數。

剛開始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偷爺爺的老式電話給母親打過去，得到的卻不是忙音，就是一句「媽媽在忙，有時間再說，乖」。

小小的他抱著電話，聽著熟悉而陌生的忙音，淚流滿臉。

小時候在幼兒園，別人說他是沒有爸媽要的孩子，他會一臉憤怒地掄起小拳頭打過去。

長大後，他開始慢慢懂得，成人的世界比他想像得要複雜太多，他不得不承認，連他自己都快向邪惡的真相投降。

陸恆熠，是個沒有父母要的孩子。

小時候他總喜歡和人打架，急著證明自己的話是正確的。

長大後，他卻不屑於和別人打架，因為開始明白，他的話正確與否，其實沒人會在乎，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的一個自己。

那天晚上，他一直在等，不死心地等。他以為自己能等到她的祝福，可他沒有。

多年不見，他已經快忘了記憶中那個年輕美麗的女人，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他討厭白色，喜歡黑色。

自從和母親的「訣別」，他生命中的白色就已經被全部帶走，只留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可身旁的這個看上去比自己懦弱一百倍的傻子，他是在那天晚上第一個給予他足夠溫暖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在他身邊環繞那麼久，還不知道他討厭白色的人。

陸恆熠拉了拉身上的白色長款棉襖，有些無奈。

他恐怕是栽了。

栽了個大跟頭，卻甘之如飴。

「上車。」

「啊......你不生氣了？」

林沭扭扭捏捏站在路邊，不敢向前挪一小步。

雖然剛剛大佬有對他笑，但他咋總覺得那笑裡藏刀，瘮人得很。

要說林小哥就是個犯賤的命，大佬不愛搭理他，他就趕鴨子上架，跟這世上沒人要他似的。

現在大佬終於緩和了態度，勉為其難收了他，他又總覺得腳下狗屎來得太突然，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摔個狗吃屎。

或許，這就是他們口裡說的「患得患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