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土而出的嫩芽縮回地底，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再次成為枝椏，枯萎的樹枝重回枝繁葉茂，漫天雲舒雲卷，太陽從西邊升起，東邊落下……

肉眼不可見的時光，順著它來時的軌跡，迅速倒退迴流。

昏暗的卧室，奇白秋突然睜開眼，臉上的表情從驚愕轉變至茫然，像是從一個很長、很長的睡夢中驚醒。

他怎麼又躺在了床上？

不顧自己身在何處，奇白秋猛地翻身下床，連拖鞋也來不及穿，直接光著腳，「啪嗒、啪嗒」地跑向大卧。

「奶奶！」

熟悉的檀香味傳來，這是奶奶求神拜佛時最喜歡點的一支香燭。

奇白秋心安了一下，而後便大力推開門。

嚇得李氏瞬間睜開眼，捻著佛珠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見是最疼愛的孫子，李氏便沒有發作，卻還是有些不滿地嗔道：「這麼一大早，慌慌張張的做什麼？」

奇白秋沒有回應，而是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她跟前，雙手一伸，就把奶奶抱進自己那已經有點像個男人的胸懷裡。

就算是與奇白秋關係親昵的李氏，也從沒看過孫子這番模樣。

掙脫幾下，拗不過他，李氏便停了動作。

感受到奶奶活人才有的體溫，奇白秋終於相信，她真的沒有出事！

等他好不容易願意放開，李氏才逮到機會問道：「小白，你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李氏拍了拍他的手，「你呀！還是這樣，一做噩夢就往奶奶這兒跑！」

奇白秋乖巧地笑了笑。

奶奶不知道的是，自從末日爆發以後，他就三天兩頭地做噩夢。一會兒夢見人們在大街上互相啃噬起來，一會兒夢見喪屍圍城，把他們整個家都吃了。每一個噩夢都恐怖無比，他卻再也沒有像小時候那樣，只懂得躲在奶奶的懷裡瑟瑟發抖。

怪就怪剛才的夢太真實，尖刀刺進胸膛的動作，還有刀刃撕開皮膚的聲音，彷彿還近在咫尺。

奇白秋下意識問道：「奶奶，您這兒是不是有塊玉佩？」

李氏疑惑道：「我這兒的玉佩可多了，你爸爸送的，你媽媽送的，還有奇家珍藏的……」

「不是這些，而是一塊表面光滑，沒有任何紋路的白色暖玉。」

李氏想了好半晌，隨即篤定道：「沒有這樣的玉。」

奇白秋摸了摸腦袋，「好吧。」

眼角的餘光，卻掃到檀木桌旁一人高的木質大鐘。奇白秋先是隨意地瞄了一眼，又像是看見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雙眼定定地望向那口大鐘。

「奶奶……」奇白秋喃喃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

「今天是幾月幾號？」

「七月一日呀！我的乖孫，你是不是睡糊塗了？」

這幾個大字，如雷貫耳，震得奇白秋往後退了幾步，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奶奶說的話，和大鐘上顯示的時間一模一樣，就算是溫阿姨忘了調節，奶奶也不會那麼剛好記錯。

如果是尋常日子也就算了，可奇白秋分明記得，今天應該是十二月三十一號才對，還有一天，就是二一七零年，末日爆發的第五年！

不對，這不對！

奇白秋都懷疑自己像奶奶所說的，一覺睡傻了！

「看來你還沒睡醒。」李氏打趣道：「做了噩夢，這樣也正常。趕緊回去補個回籠覺吧。」

奇白秋渾渾噩噩地離開大卧，始終不敢相信，今天怎麼就變成七月了？

還有那塊白玉，他小時候分明見奶奶拿出來過，還十分寶貝地藏了起來，奶奶怎麼就不記得了？

回到卧室，奇白秋把自己狠狠摔進床鋪。

下意識摸了摸夢裡那個受傷的位置……

「……！」

奇白秋又衝進浴室，對著鏡子扯開衣領，難以置信地發現，

本該一片光潔的皮膚，竟出現一塊凹凸不平的疤痕！

奇白秋深深凝望鏡子里的自己，一雙平日里顯得烏黑溫潤的眼眸，此刻寫滿了震驚。可他那常年不見陽光，導致白得嚇人的皮膚，秀挺的鼻樑，肉色的唇瓣，略微有些深邃的人中……這張他對了整整十八年，再熟悉不過的臉。他還是那個奇白秋，只是胸口處多了一塊疤，腦海出現了不該屬於他的回憶！

想了想，奇白秋又光著腳跑回大卧。

「奶奶！」

李氏無奈道：「又怎麼了？」

「我胸口這道疤是怎麼來的？」

李氏狐疑地盯著他，幾乎要把私人醫生叫來了。「小時候你不懂事，非要玩一把開了刃的短刀，一不小心把自己割傷了。」

不對，奇白秋搖搖頭，他根本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正在氣氛僵滯時，溫阿姨恰好來敲門了。

「老夫人，該用早飯了！」

「進來吧。」李氏說道。

奇白秋望著溫阿姨，她此刻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一張和尋常婦女沒什麼兩樣的臉，寫滿了寬厚與祥和，還有因為末日爆發，隱隱顯露的一丁點忐忑與神經質。

他試探性地問：「溫阿姨，奶奶是不是讓你和我說去表哥軍隊的事兒？」

李氏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溫阿姨也一臉疑惑，「少爺，這事兒我還沒找到機會和你說呢，你怎麼就知道了？」

「肯定是你父親！」李氏捏了捏佛珠，「都說這事兒讓我來說，都不知道他急些什麼！」

奇白秋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任憑李氏怎麼喊，他都沒有回頭。

如果剛才發生的真是夢，他就不可能在七月就知道父親想讓自己進軍隊，胸口也不可能出現一道他根本不記得有過的疤痕，奶奶也不會忘了那塊白玉……

唯一的解釋便是，他的的確確是死了，卻不知道為什麼重生了，而且回到了七月一日的早晨！

奶奶和溫阿姨也並非安然無恙，而是和他一起，隨著倒流的時光回到了安好的這一刻！

控制不住的，奇白秋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整整一天，他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管溫阿姨和王管家怎麼敲門，他都不願意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