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著重重心事的三皇子，漸漸進入夢鄉之中。

進入夢鄉前，他心裡最後琢磨的一個問題是，如何在不與舅舅撕破臉的前提下，徹底斷了抬林依依入府的可能。

如果說他以前只是不喜歡林依依，那現在，對這個敗壞他名聲，攪黃他聯姻計劃的女人，他簡直恨之入骨且厭惡至極。

就在三皇子對林依依咬牙切齒之時，安國公府這邊，也對林依依頭疼不已。

其實，於安國公和世子而言，他們並不反對三皇子靠聯姻，再拉攏一些助力過來。

他們和三皇子之間唯一的分歧在於，他們希望靠聯姻得來的助力，仍舊以他們為尊。

也就是說，他們要找的，是唯他們是從的小弟，而三皇子要找的，是足以跟安國公抗衡的，甚至能取代安國公的權貴。

不過，這層窗戶紙尚未戳破，一直以來，雙方都處於暗中角力的階段。

正因此，明知三皇子不喜歡林依依，他們依然睜隻眼閉隻眼地，放任林依依糾纏三皇子。

因為只有這樣，那些足以跟他們抗衡的世家，才會不願意將女兒嫁給三皇子，也只有這樣，三皇子永遠都不可能逃出他們的掌控。

只是他們萬萬沒想到，林依依會鬧得如此過分，逼得三皇子寧可不惜在皇上面前推拒所有的婚事，也不願將林依依抬入府，哪怕只是做個側妃。

三皇子的決絕，是他們始料未及的。

故而三更已過，和父親商議了大半宿的世子林翼飛，才一臉疲憊的回到自己的小院之中。

卧室傳出的暖黃色燭火，讓他的心情，好上了幾分。

他的夫人果然沒睡，見他進來，連忙從桌邊站起迎上前來，一邊滿臉心疼的親自為他寬衣解帶，一邊關切的問道，「如何？可商議出個什麼結果來？」

換下常服的林翼飛也不答話，而是長嘆一聲坐到窗邊的羅漢榻上，接過夫人親自熬制的燕窩羹，喝下小半碗潤了潤喉嚨，這才道，「父親的意思是，將繼妃之位讓與賢政殿大學士的庶長女，或者光祿大夫家的嫡次女。」

林少夫人大驚，「這，這，三殿下肯？」

先不說這二位都不過是三品的文官，就是這庶出的女兒......

誰不知道光祿大夫家的所謂嫡次女，其實也是姨娘生的？

「哼，殿下倒是想娶吳家女，可吳家女從小便是按照太子妃的標準來培養的。且還有個文武不聯姻的隱形規矩，上京兩位將軍以及兵部尚書家的姑娘們，也只有太子和四皇子可以無所顧忌考慮的份兒。剩下的合適人選，還能有幾個？」

「那也不至於娶個庶女當繼妃吧？這，這要是以後，妹妹被個庶女出身的壓一頭，又不知會如何的鬧騰了。」

一提及這個倒霉妹妹，林翼飛就火大，恨聲道，「鬧騰？先讓殿下肯鬆口抬她進府再說吧。父親說了，只要殿下肯給她一個歸宿，將來生死都由夫家，林家絕不插手過問。」

林少夫人不再言語，她也覺得小姑子鬧得有些過了頭，連帶著她這個做嫂嫂的，在世家夫人圈子裡，都抬不起頭來。

同一夜幕下，有人身心俱疲的入睡，有人活蹦亂跳的遊盪。

比如，雅苑知意閣。

「你這是，要去哪兒？」燒麥瞪大雙眼，盯著換上了一身夜行衣的陸九霄。

陸九霄伸出手想掐一把燒麥的腮幫子，可剛伸到一半，就被黑暗角落中的一記帶著狠勁的咳嗽，又給嚇得縮了回去，改為不耐煩的揮手道，「小孩子家家的，問這麼多幹嘛？」

說完，也不給燒麥繼續開口的機會，一轉身就從後窗跳了出去，就好像再不走的話，會有鬼來抓他一般。

他的身影剛自後窗消失，馬玕便從黑暗的角落裡走了出來，他先將後窗關好，這才轉過身柔聲對燒麥道，「你看你，眼睛下面都熬出青斑了，趕緊去睡一會兒，此處雖有人伺候，白日里你也沒得休息。」

被他這麼一勸，燒麥立刻困意上涌，抱了床被子邊往矮榻上鋪，邊打著哈欠問，「那你值夜？」

「放心吧，有我在，保證蚊子也飛不進來一隻。」

燒麥縮進被窩裡，閉上雙眼前還不忘了嘟囔，「你要是總這麼聽話，我以後也不會總掐你了，我掐人，可，疼......了......」

確定他睡著，馬玕才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戳了戳他肉乎乎的面頰，再將手指伸入他微微撅起的雙唇間，嘴角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意。

翠微宮偏殿。

趴在床上的四皇子，朦朧間，感到有人，在戳自己的臉。

天下敢對他如此放肆的，並不多。

所以他眼睛都沒睜開，就帶著鼻音哼哼道，「不知，別鬧。」

沒有回應。

他有些奇怪的睜開雙眼，隨即，眼睛越瞪越大，一臉的難以置信。

夜明珠的亮光下，陸九霄邪氣十足的挑眉笑道，「怎麼，不是不知，你很失望？」

四皇子緩緩伸出手，指尖觸及之處，感覺是那樣的真實。

「我，不是在做夢？」

「這麼說來，你夢到過我？說說看，夢到我什麼了？」

四皇子的臉，騰的紅了，紅的好像能滴出血，不答反問，「你怎麼來了？」

難不成君不知他，這麼快就將自己的話，給帶到了？

別看四皇子在君不知面前說的坦蕩，但真見到了本尊，卻羞澀的不知該如何表明心跡。

見他這般，不明所以的陸九霄起了玩笑之心，「你被打的這麼慘，我又如何能不過來瞧瞧？」

如此曖昧之語，羞得四皇子垂下眼簾，不敢再看這張人前溫文爾雅，人後邪魅狷狂的臉。

「你說你，不想出現在那個勞什子的百花宴，就不能隨便找個其他借口？非要把自己弄的這麼慘烈？」

說話間，陸九霄湊得更近了些，戲謔道，「一個相親而已，就把你給嚇成了這樣，說起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時候，說說，幹嘛不願意去？莫非，你另有意中人？」

四皇子不知道君不知是怎麼給他帶的話，不過很顯然，對於自己的心思，陸九霄尚不知情，他還和從前一樣，把自己只是當成好哥們，好朋友。

要不要趁此機會挑明？

四皇子很是猶豫。

然而，陸九霄是何等聰明之人，加上多年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經歷，見此情景，又如何不明白。

當即，臉上笑意收起，看著四皇子的側顏，一字一句道，「做為朋友，給你個忠告，無論你喜歡上了誰，都不要喜歡像我這樣的人。因為我這樣的人，沒有心。」

四皇子將臉埋進枕頭裡，一言不發。

此時的他，只覺寒意自心口向四肢百骸涌去，眼淚似乎都凍結在了眼底，想流也流不出來。

床邊，陸九霄猶嫌不夠的繼續道，「像我這樣沒有心的男人，什麼都會做，唯獨不會付出自己的真心，因為從不曾擁有過，又如何能拿的出來？」

四皇子猛地抬起頭，「你沒有，我有！我可以把我的給你，你，」

陸九霄豎起食指到嘴邊，只輕輕的『噓』了一聲，便打斷了四皇子激動的話語，「那你要什麼？把自己的心給了出去後，你想得到什麼？同樣的一顆心？他沒有。其他的，你又不缺。」

「心這種東西，太貴重，還是不要輕易給出去的好，給了，就會痛，這痛，會伴你一生，不死不休。勸你，好自為之......」

陸九霄的人，已經走了。

陸九霄的話，卻始終徘徊在四皇子的腦海中，讓他淚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