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一片屍體腐爛之景，瘴氣罩滿了長青山西面，兩人也只敢在邊沿巡視，半步也不敢踏入其中，人間煉獄大抵不過如此。

知風被屍體惡臭熏得胸口發悶想吐，這一行倒是有所收穫的，從這些屍體看來，最早也是半個月前的，說明他們在東風殿這些日子，無人前往此處。

這是最好的消息。

最早的那些，早已化作了屍水，灌入土裡，讓這片長青的山，寸草不生，目之所及皆是枯敗，灰暗。

「不好對付啊……」知風蹲下，用枯枝掀開一具，粘稠的屍液拉出了絲，一陣濃烈的惡臭撲鼻而來。

屍體置於外沿，應當是最新的一批，卻也化了一半，想來這瘟疫瘴氣加劇了。

「等等。」知風正要扔下樹枝，將屍身拋下，東黎卻忽然開口呵住他。

看著東黎徒手探入那泥潭一般噁心的屍水中時，知風險些吐了出來。

東黎掏出一塊腰牌，上面有些圖案，但被化得已經不成型了。

「這是什麼？」知風湊過去問。

「這是……鬼族的腰牌。」東黎說話間，似陷入了深思。

「鬼族？！」

「不錯。」

「怎麼還扯上鬼族了？鬼族是什麼？是鬼嗎？那不是應該在地府，他們歸你們管嗎？」

「妖亡而不歸靈者，墮為鬼。不受天界管制，但也不會越過人界。」

「這件事情……我恐怕無能為力了。」知風聽完東黎的解答後，備受打擊，若當真如他所說，自己一具凡軀，又能做些什麼呢？

「難怪我研製不出藥物來。」

「朝堂上要害你之人是誰？」東黎話鋒一轉，叫人來不及反應。

「啊？哦……你怎麼知道？」

「在來福客棧，他們說的大人，是誰？」

「大人？什麼大人？我不知道啊，我若知道誰要害我，早就取他首級了，還讓你有機會保護我接近我嗎？」

知風的話說得有理有據，但卻騙不了東黎，他耐心擦拭著那枚腰牌，驟然回頭，一眼看進知風眼裡，叫知風躲無可躲「你是誰？」

知風不語，與他對視著，似用自己全部的力氣，也要保住什麼一般，堅毅。

「你不必回答我，我也不想聽。」東黎最終鬆了口，將腰牌收起來後，繼續擦手「你要提防那個人，他將你推向深淵，自然有自信能至你於死地。」

「你已經一腳踏進來了，便沒有退路，但是……」東黎拋下那張沾滿了屍水的紗布，轉而看著知風道「我會在你身邊。」

上一刻知風還在琢磨著是不是要多加堤防眼前這位神仙，可這一刻又想不顧一切的相信他。

他那雙眸子真是太能蠱惑人心了。

「對我這麼好？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依我啊？」知風打趣問道。

「你說。」

「那……肯不肯給我睡？！」這麼一句不知羞恥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輕易，東黎卻又漲紅起臉來，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知風做完了怪就捧腹大笑，全然不顧對方橫刀相向的眼。

到底還是王懷遠說的對，就不能指望解知風正經片刻。

回到雅竹苑，正好趕上晚飯的時辰，解知風出現在雲柯眼前時，雲柯驚喜得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解先生？！解先生回來了！快去通報將軍！」

「解先生回來了！」

「將軍！解解解……」

「謝什麼謝，滾出去，別來煩老子！」

「是解先生，他他他……他回來了！」

「什麼？！他還知道回來！」

王懷遠提起蒼鸞劍就奔出雅室，氣勢洶洶要去截殺誰一般。

「解知風！你他奶奶的還知道回來，怎麼不死在外面得了！」王懷遠在石橋上攔下了兩人，一開口就沒一句好話。

「我若真死在外面，還不得有人要哭鼻子啊。」知風嘿嘿的笑著。

「你死了我也好回去交差，這晦氣的破地方老子也呆膩了。」

「哎喲，你心裡才捨不得我死呢，我擦破一點皮你比誰都擔心。快把劍收起來，蒼鸞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你手抖了，我可真就回不來了。」

「將軍，柳姑娘叫吃飯了。」一位小廝適時的過來給解知風解圍。

「知道了，下去吧。」王懷遠將劍收了起來，又橫了解知風一眼「吃完飯再跟你算賬，還有他，今天都給我交代清楚，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知道啦知道啦！」解知風跨過去搭著王懷遠的肩往前同行，笑道「你又不是頭一次對我不客氣，我還不知道你嗎。」

「你知道個屁。」

「幹嘛這麼作踐自己，你才不是屁呢。」

「我早該將你這舌頭割下來喂狗。」

「你捨不得。」

「你試試？」

「你就是捨不得。」

柳蘇做好了飯菜站在門外侯著他們呢，柳姑娘平日寡言少語，臉上也沒有太多表情，這一點倒是跟東黎有點像。

知風見了她，才正經那麼一下，規規矩矩行了一禮「柳姑娘好。」

「解先生回來了。」柳姑娘也客氣了一句，聽不出什麼情緒。

倒是在那頃刻間，知風瞥見柳蘇的眼神投向了後邊的東黎，靜如止水的臉上，似乎盪了一層波瀾。

難怪了，東黎這副皮囊是人間難求的，任誰見了都要動心一二，解知風都逃不過，何況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呢。

「東黎，過來！」知風自己還沒坐穩呢，就拍著身邊的凳子，招呼東黎過去，生怕被人搶了一般。

「吃這個！」

「這個好吃。」

「你嘗嘗這個！」

「這個紅燒鯽魚還欠些火候，你將就著吃一點，回頭我給你做正宗的。」

「吃啊，光看著我做什麼？」

知風一開筷就頻頻往東黎碗里夾菜，他倒是一向有這種習慣，以前那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廚藝，雨露均沾，給這個夾一點，給那個夾一點，然後滿懷期待的等著別人誇自己做的菜好吃。

現在……獨寵一人。

東黎碗里已經堆成了小山，不知該從何下手。滿桌的人都放下了碗筷，光看著知風一頓操作了。

「要不，您再去做一桌？」王懷遠說。

「可以嗎？」知風全然忽視了王懷遠這話里的諷刺之意，竟還當真想自己再去下廚。

實在也是柳姑娘的廚藝，於他而言，只能果腹，用來招待東黎，既委屈了上神又跌了他鬼醫的臉面。

「你怎麼不上天？！」王懷遠一怒，抬腳就往解知風凳子踹了一腳，解知風被掀翻在地，四腳朝天。

東黎在一旁竟笑出了聲兒。

解知風還頭一次見東黎這麼開心，自己摔了個跟斗也不覺得痛了，撐在地上仰著腦袋看向東黎，咧著嘴笑得跟摔的不是自己一般「你又樂個什麼勁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