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唔……」床上的人不安的輾轉著，通紅的臉龐上，滴滴汗水順著面頰流下，打濕了枕頭，嘴中不斷的囈語，細聽去卻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只是從那緊蹙成皺巴巴的一團的眉心看出他此時的痛苦。

「廢物，都是廢物……」一圈紫色的魔氣掃出，跪在身邊的人齊刷刷飛了出去，有的撞在了門檻上，有的被柱子撞得咳出一大口血，有的在地上骨碌碌翻了好幾個滾，直到碰到牆才停了下來。

「少主息怒，此人並不是身子難以醫治，而是心病……」其中一人壯著膽子上前道。

「心病也是病，難道還不能治嗎？」江殘照怒道。

「人類有句古言，叫心病難醫。」那人哆嗦了一下，還是將話說出了口。

「強詞奪理，都給我滾！」江殘照不耐煩的一揮手，一眾人如釋重負的慌忙退了出去，出去後還抹了把額上的汗水，少主不知蹤影了這麼多年，怎麼回來後脾氣越發的差了。

笨拙的擰了把冷水巾子敷在謝意幽的額上，江殘照俯身把腦袋靠在他的胸前，喃喃道：「師兄，我錯了，求你快醒來好不好？」

那日在山洞裡，江殘照是初嘗禁果，難免會收不住手，等他心滿意足的回過神，謝意幽已經昏死過去，連氣息都淺弱了好幾分。

江殘照這才慌張起來，抱著人匆匆趕回了魔族，也顧不上去向玄滄稟告情況，風一般刮進了族內魔醫的住所，隨手抓了一個就提溜到了自己的寢宮裡。

謝意幽足足高熱了好幾天，燒的像是一個熾熱的火爐，江殘照束手無策，又不敢給他輸入自己的魔氣，怕會適得其反，只能是焦灼的日夜守著。

藥煎了，也喂進去了，高熱稍稍退了些，但人卻無論如何都不醒過來，族內的魔醫在一起商議了良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若不是謝意幽的氣息一直還算平穩，江殘照恐怕將手底下的魔醫殺了個遍。

腦袋上懸著江殘照這柄殺劍，所有的魔醫自然是不敢怠慢，上上下下不敢合眼的忙活，多虧如今結界已破，雖然玄滄下了條奇怪的命令不許魔族去掠奪村鎮和人類，但好歹進出二界之間方便了不少，幾個魔醫特意去採購了各種珍貴藥材，日日給人灌下去，謝意幽的情況總算是好了起來。

「唔…..頭，好難受。」謝意幽醒轉的時候，只覺得頭昏沉沉的，四肢也無力麻木，嘴唇卻是濕潤潤的，毫無高熱後的幹裂，嗓子的。

「怎麼這麼涼？」身體似乎被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包圍著，涼沁沁的感覺在四肢百骸間流淌，謝意幽忍不住又往那裡面靠了靠，卻不自覺地愣住了。

那東西不僅涼，還軟軟的，不對，哪裡是東西，那是人的身體，而且那張陌生的容顏，在不久之前才刻進了自己的骨子裡。

幾乎是同時，全身的寒毛登時豎了起來，昏迷前的恐怖記憶如潮水般瘋狂地湧進了意識里，謝意幽立刻掰開那雙摟住自己的臂膀，不顧身體的虛弱，掙扎著要往床外跑。

「師兄，你醒了？」脫離開江殘照的束縛，謝意幽的半隻腳剛跨過他的身體，一隻胳膊伸過來，攔住他的腰，將人又抱了回來。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江殘照將謝意幽緊摟在胸前，抬手探他的額頭溫度，確定高熱已經完全退去，欣喜的將人又摟緊了些。

不枉他特意在冰水裡泡了好幾個時辰，這種降溫法子的確有效，大把銀子買回來的藥也沒白費，江殘照愛憐的撫摸著謝意幽的臉頰，完全沒注意到後者失落的眼神。

陌生的聲音，陌生的容顏，除了稱呼和語氣，一切都是陌生的，謝意幽忽然覺得以前看過的書里說的什麼不管轉世多少次，不管你是什麼樣的容貌，那都是你之類的話完全是胡說八道。

怎麼可能一樣呢，那樣溫柔的孩子，自己看著他從稚嫩長成少年，那一點一滴的過往，全在一瞬間粉碎，留下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幹著逼迫自己的事，然後告訴自己那才是真正的他。

放什麼厥詞，如此真實相處的歲月，那副早已刻在骨子裡的自己肯疼愛一生的少年的樣子，怎麼可能只是副皮囊。

「放開。」謝意幽低聲打開江殘照的手，又去掰他的胳膊。

江殘照這才回神，訕訕地放開了手，討好似的解釋道：「師兄可是在生我的氣，我承認是我不好，傷著師兄了，以後絕不會再犯了。」

謝意幽默默地將自己縮了起來，也不知到底把他的話聽進去了沒，江殘照巴巴的解釋了一堆，空氣卻似乎靜默成了冰渣子，連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清楚楚的聽到，江殘照搔了搔頭，見謝意幽將自己裹成了一團，連臉都看不見了。

「師兄。」不安地去撥弄他，後者卻像是黏在一起，江殘照又不敢用力，怕又弄傷了他，反倒把自己弄得氣喘吁吁，忍不住道：「師兄若想發脾氣，儘管發出來便是。」

「.……啪。」桌上的燭燈像是不忍看江殘照的尷尬模樣，突然爆出了燈花，江殘照無奈道：「師兄你打也行，罵也行，起碼出個聲響，對了，睡了這麼久，你是不是餓了，我讓人給你備些吃的好不好？」

「.…..」還是無言的沉默，江殘照的眉尾不動聲色地往上揚了揚，眼底不耐的陰霾只閃過一瞬，便被強壓了下去，謝意幽生氣在情理之中，被強行帶到了魔界，就是他也不太會開心，須得好好地哄上一段時日，或許時間久了，這氣兒也就消了。

「少主，陛下喚您過去。」正絞盡腦汁的想著怎麼哄勸謝意幽開口，殿外傳來了士兵的聲音，江殘照應了聲，翻身下床換好衣服，回頭見謝意幽還是那個姿勢，嘆息道：「師兄在這殿內可隨意走動，只是別出去，更別想著……算了，師兄自便吧。」

江殘照剛離開寢宮，謝意幽立刻坐了起來，抓著胸口大口地喘息著，好傢夥，江殘照再不走，他怕是得憋死在被子里。

等到自己的氣兒喘勻了些，謝意幽才顧得上打量自己在的地方，像是一座宮殿，只是這風格太過陰冷，無論柱子，窗欞，床柱，桌子，都是黑漆漆的，樣式倒是挺古樸典雅的。

「這就是魔界？」心裡的疑問來不及停留太久，謝意幽急匆匆的披衣下床，還是先去外面探一探，說不定能找到離開的方法。

剛走到殿門口，謝意幽見無人守衛，心下喜了三分，迫不及待的往前踏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