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好好好，我的錯，都是我不好，以後我只哄你一人，再也不哄別人了，好不好？東黎哥哥～不生氣了啊，乖。」

知風哄小孩一樣的話東黎自然不會買賬，沉聲道「你什麼時候學的這樣一副巧言令色的本事，對誰都這樣。」

「我……」知風嘆了聲氣「我若沒這本事，怎麼活得到今日。」

聞言，東黎這才回頭，看著他。

「我父母死得早，從小便在親戚家寄養，那時候起就學會了看人臉色行事，武功也是偷學的，為此還挨了不少揍，不過他們每次揍我過後，我就會回去琢磨破解的方法，虧得我天生睿智，武功也因此突飛猛進……」

「後來，家鄉鬧饑荒，大家自顧不暇，自然無人來管我的死活，那年我便遇見了師父，江湖中名聲赫赫的鬼醫，我拜了他門下，與他相依為命，他將畢生所學傳授給我，師父西去後，我便順理成章的承了他的衣缽。」

「初入江湖時，我心高氣傲，一心想有所作為，誰知江湖險惡，摔了不少跟頭，後來才識得的道理，這陌陌紅塵中倘若諸事都要說真心話，那我跟豆豆能過幾日安生的日子。」

「但是幸好，我向來運氣極佳，凡事總能逢凶化吉，老天爺還是眷顧好人。」

「這些違心的話說了便說了，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心中有數，這十九年來，我自問心無愧，從未做過一件傷天害理之事。」

「你若不喜歡我這樣，我以後不在你面前油嘴滑舌便是了。但是東黎，那天我去尋你時心急如焚，我怕你受傷，怕你出事。」

「現在我才知道，這些都不算厲害，我現在最怕的是你生氣。你一生我的氣，我便恨不得將自己扔到油鍋里滾兩圈，還要用刀剁碎才算洗清罪惡。」

知風說多了話，氣息有些不穩了，慢慢靠在了東黎肩上，那些他藏起來不願意被人窺見的過去，在這裡，他對著東黎，全盤托出。

「東黎……我好像比我料想的還要喜歡你了，你說怎麼辦才好……」

東黎側著臉，深邃的眼眸里翻起陣陣漣漪，他暗暗握緊了拳頭。

不知這短短的十幾年，你是怎麼活過來的，親戚的冷漠橫眉，江湖的人心險惡，身邊的陰謀算計……你又是如何在這樣一個泥沼深陷之地，長出這樣一張明媚的笑臉。

「對不起……」東黎唇瓣顫動，輕呼出這句抱歉。

知風迷迷糊糊抬起眼皮問「嗯？你剛剛，說什麼了？」

對不起……我還是來遲了。

「我喜歡。」東黎一字一句，說得清晰。

「什麼？」

「喜歡你油嘴滑舌，喜歡你巧言令色，你什麼樣我都喜歡。」東黎字字說得沉重，好似費盡了他半生氣力才能說出來的情話。

「我沒有生你的氣，我是在生自己的氣。」

「我氣自己見不得你對別人笑，聽不得你對別人說那樣的話，我想要你只對我這樣，我氣自己小心眼，氣自己無計可施。」

知風聽了這些話，心裡快要甜出蜜來了，抱著東黎的手臂往他身上攘了攘，小聲笑道「傻哥哥。」

「不知他們在外面急成什麼樣了，豆豆還給你準備了生辰禮。」東黎嘆了一聲。

「是嗎？這個小東西還算他有良心，那你呢？你有沒有給我準備禮物？」

「有。」東黎攤開手掌，上面躺著一枚紅珠，泛著微弱光芒，色澤鮮艷奪目，堪比潤玉。

「這叫同心珠，共兩枚，能相互感應，一枚留在我這裡，另外一枚你收好，妥善保管。」

知風拈起那枚紅珠，放在眼前端詳「這麼貴重的東西，我該收是不收呀？」

話音未落，紅珠便化作一縷紅煙，朝知風臉上飛去，最後盡數落在他左眼下，灼了一枚硃砂般的淚痣。

淚痣成形的瞬間，閃了一道紅光，將另外一枚紅珠喚醒，是在東黎額間的火雲印記。

「你額頭上不會是另一枚同心珠吧？」知風隨即問道。

「不錯。」東黎點頭。

「它怎麼又消失了？」知風又問。

「同心珠遇神體會自動隱形。」說罷東黎抬掌貼了貼知風前額，滾燙的溫度讓他眉心皺了起來「月藤鏡煞氣會侵入人體，令人逐漸失去意識，你現在太虛弱，不適說太多話，睡會兒吧。」

「好～心上人。」知風雖是笑著回應，但身體的難受不可言喻，整個人如同泡在了黏膩的溫水中，脫力感十足。

知風合眼沒多久便睡了過去，他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裡有片一望無際的桃山，三月的桃花開得嬌艷欲滴，春風輕過山崗便度走千萬花瓣……

在這漫天飛舞的粉色花瓣中，他遠眺見一人，負手獨立於桃樹下，光瞧那身段便覺著此人氣宇不凡，他周圍縈繞著的煙霧經久不散，似誤入人間的謫仙。

有位公子，手上提著兩壇酒，往這處奔走而來，看不清模樣，但聽見他說「東黎！我在義父那拿了兩壇桃花醉，是去年用新雪埋的那兩壇，口味極佳，今年這第一杯，我就讓給你了，快來喝酒啊！」

那人聞言回首，知風看清了他的臉，是跟他的東黎一模一樣的眉眼輪廓，但這個東黎笑得這樣溫柔，眼裡的星辰光芒萬丈，他的東黎……沒有這樣的笑。

他的東黎，深邃的眼眸里藏的是隱忍的深情，轉瞬而逝的笑是患得患失的剋制。

知風，知風……

耳邊想起空靈的喚聲，他漸漸從那夢裡掙扎出來，一睜眼，等不及東黎多說一個字，便猛然起身抱住了他。

「怎麼了？」東黎愣住片刻，隨後也慢慢回抱安撫「被夢魘了嗎？方才我見你險些抓破了自己的手心才喚醒你……」

「我睡了多久？」知風輕聲問話，也不肯鬆開手。

「有兩三個時辰。」

「我們能出去嗎？」知風問。

「會有辦法的。」東黎這話其實也是安慰知風罷了。

這月藤鏡當初設置時，便將出路斷絕了，紫藤仙君從未想過要離開這裡，外面的世界紛擾太多，哪裡求得這方寸的清靜之地。

東黎修為受損嚴重，兩百年的時間不夠他恢復三層，憑他如今的能力，想要離開月藤鏡，是難上加難。

他能歿於此地，但知風……知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