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易圓努力笑起來，「燈光問題吧。」

江遠察覺不對，狐疑地繼續吃，再問他要不要多吃一點？易圓不好幹坐著，就舀了一碗湯，一點一點抿著。沒有十分鐘，突然跳起來：「我去洗手間！」

又十分鐘，回來了，面色更糟糕。江遠坐不住了：「我吃飽了，回公司嗎？」

「回。」

「好，」江遠抬手示意服務員結賬，等待的時候看他蹙眉，有點擔心，「你看起來很不舒服，怎麼了嗎？」

「沒……」

「那我們走吧。」江遠站起來等他一起走，幾分鐘後，易圓還在原地。

……

被扶著走出餐廳的人唯一的念頭就是想讓身邊人失憶。

「是不能喝奶茶吧，」江遠嘆氣，「安哥說過，我疏忽了。」

「不怪你……」

「怎麼不怪我？特地帶你喝奶茶的，」江遠帶他在路邊停下，「我看你還是回家比較好，安哥有沒有來？」

「來了……對不起，本來很開心的，我搞砸了。」

「怎麼會，沒事的，下次約。」江遠空出手來給安偉建發信息，半分鐘後一輛黑色的BMW在路邊停下，司機下車開車門，而安偉建從他們身後出現，坐副駕駛。江遠心想這才是小公子真正的排場吧，正要道別，看到後座上巴望的眼神，可憐兮兮。江遠遲疑片刻，上車了。

等回到公司門口，易圓看起來已經好多了，面色恢復些許紅潤，從車窗里探頭出來和他道別，江遠再三說回見，目送漂亮的車身遠離自己的視線範圍。真的一點也看不到時，他才回身慢慢走向公司門口，暗自思忖著，就算得知他是易家小公子，好像也沒有多大的意外。就像，得知他仍舊是自己的經紀人時，心中沒有太大的驚疑，似乎是在他身上發生什麼事情都可以理解和接受一樣。

奇怪的人兒。

號稱小靈通的林助理對於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表示認輸，他當然沒想到易圓的家世背景是如此，之前的流言蜚語給的形象偏差太大了。不過，他也沒明白為何這位小公子對江遠執著至此，難道是當代追星典範嗎？若是如此，只追江遠如此大費周章大可不必，畢竟江遠是排不上咖位的小明星，對於資本的力量簡直手無縛雞之力，小公子只用稍微開開金口，下一秒江遠就可以被空投到他身邊與他合影簽名，任其擺布都OK——當然江遠本尊反對這種說法，他說自己起碼會反抗一下，就一下下下下，為了拍戲，他是能伸能屈大丈夫——林助理：「切。」

江遠想了想，把易圓的堅持歸類為「雛鳥情結」，他是易圓的第一個藝人，有特殊的感情難以割捨可以理解。林助理本來感覺不對，被他這樣解釋一番，也覺得沒毛病了。再一品，又皺眉：「江哥，你幹嘛叫人家小朋友？」

「……」

「他就比你小三歲，而且這昵稱聽著怎麼這麼曖昧，人男朋友叫的吧你撿什麼便宜。」

「就一個稱呼。」

「嘖嘖嘖，膩死了你。」

《海上月》是民國諜戰片，原著江遠看過，很喜歡這個故事，很早就聽說要改影視劇，劇本出來後他馬上托易圓拿來劇本，又看上了其中某個角色，聽說在選角，積極去自薦，選上了，所以本來是要定《江南春》里男二的檔期，後面換成《海上月》里的男不知幾號配角，拍攝周期也大減，因為在這部劇里他的角色戲份不多，換了幾個地兒取景，輾轉一個月，角色殺青，退組了。

帶著骨折的腿。

意外發生在最後一場戲份，按照劇本，在一個精彩的打鬥場景後，他被砸下來的橫樑壓住，然後被對手一槍斃命。而殘酷的現實是，由於劇組的失誤，實木橫樑真的從頭頂掉下來，他反應很快，極速躲避，所以只砸到小腿，當時他咬著牙說沒事，要把最後一槍斃命的鏡頭拍了再去醫院，不拖累劇組的進度，反正木頭砸都砸了。半天之後角色殺青，他去醫院一查，粉碎性骨折。他的預判正確，橫樑原本的重量和下墜的衝擊力下哪裡會有輕微癥狀，而不咬牙挺著拍到角色殺青，關於那個鏡頭又得幾個月後再補了。林助理守著他做完手術包紮完畢住進病房，還聽他得瑟，恨不得把他的頭蓋骨打開看看裡面除了戲還有什麼沒，腿都不要了。

江遠不以為然：「演員受傷不是很正常嗎？只差一個鏡頭了，當然要拍完。」

「就差一個鏡頭你還急什麼，等傷好了再拍不行嗎？」

「傷筋動骨一百天，回頭戲都拍完了，那多沒感覺。」

林助理氣得拍他腦袋：「感覺你個頭！」

江遠不理解兄弟這一次為何如此憤怒，擺擺手讓他出去：「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林助理又埋怨他幾句才離開，說明天他會儘快過來，讓他自己別亂折騰。病房門關上，他一直掛在臉上的無謂表情稍緩，而後消失，皺起眉頭，目光落在自己受傷的腿上，嘆了口氣，隨後摸出手機看一眼時間，晚上九點。病房裡只有他一個人，窗外夜色深沉。

怎麼會不怕呢，手現在還在抖，剛剛一直放在被子下捏著床單，作秀著那樣放鬆的姿態騙騙善良的小助理，讓他別擔心。其實是怕的，被壓著腿，痛感沿著神經湧上腦袋時，他的第一反應也是，差點死了。他的大好事業還沒起步，人就差點沒了，他比誰都慌，過後也想馬上檢查腿，要是人沒死卻殘了，不能演戲，那還不如砸死了。

可是在他還沒吭聲的時候，圍過來的工作人員急著讓他檢查這樣那樣的時候，片場亂作一團的時候，他痛得五官都猙獰、感知覺朦朧的時候，偏偏聽到一句話，不知道誰說的，語氣很是慶幸：「還好不是主角！」如果真的有靈魂，那麼這一刻它一定躲在軀體里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