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展昭頓了一下，終嘆了口氣道，「對不起，白兄，原諒我，我暫時不能告訴你……不過，過了今夜，你最好還是快點回陷空島吧！……」

「快點回陷空島吧！……快點回陷空島吧！……」……

展昭的聲音如被施了魔咒一般，不停在白玉堂耳旁環繞，白玉堂張口欲言，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慢慢的，他開始變得混混沌沌，再也睜不開眼睛。

直到蟲鳴雞叫，東方欲曉，一陣梆聲敲過，不知何時被緊掩上的西窗忽地被一道勁風推開，窗扇直拍窗櫞，發出「啪」的一聲驟響，白玉堂才驚呼一聲，猛地坐起。

「貓兒！展昭！……」床帳飛舞，白玉堂大汗淋漓，卻通體冰涼。

他茫然四顧，周遭一片模模糊糊，黎明前的光影里不僅沒有展昭，也沒有那兩具屍體，甚至連窗前的桌面上都是幹幹凈凈。

白玉堂遽然變色，倏地一下從床上跳起，閃爍的眸光中帶著一抹無法言語的恐懼。

他徑直奔到窗前，窗外依舊是秋風瑟瑟，江水茫茫，他驀然轉身，房裡也仍是無聲無息，空空蕩盪。

這難道又是一場夢嗎？就如同半月前他突然從襄陽客棧醒來時那樣？

不同的是，那時的他錯亂了時空，丟了一月的記憶，而這次的他不僅依然睡在昨夜的這座小樓里，還將所發生的事都記得一清二楚。

他清晰地記得，昨夜他故入黑店，引賊入室；記得那月下的紅衣和他冰涼刺骨的手腕，輕若無物的身體，以及他與他訴說的每一個字。

他記得最後，他略施小計將那人騙到了懷裡，可在那人回了他那句問話之後，便再也不知。

他突然後悔起來，後悔昨夜不該多問那些問題，他明知展昭有太多不可說的事，卻還要迫他回答，這明擺著就是要逼他遠離自己。

但他最後悔的還是昨夜他就不該心軟，他該在抱住展昭的那一剎那，點了他的穴道，將他緊緊捆起，捆在自己的身旁，讓他再也無法逃離。

可現在呢？現在一切都成了泡影，那人又一次消失的無蹤無跡，再相見還不知會在何時。

白玉堂頹然地跌坐椅中，腦海里不停地回想著昨夜發生的事，任憑西窗大敞，冷風拂體。

不，這不是夢，絕對不是！展昭，不要讓我以為這是夢！他在心底不住地警告著自己，卻百般思量著如何去證明。

直至突來的一聲馬嘶打破了黎明的沉寂，白玉堂眼前一亮，驟然站起，疾步走到床前，一把抄起莫名掛在了床頭的畫影。

接著，白玉堂回身吹了一聲響哨，便縱身一躍，跳出窗欄，翻過院牆，直落在一身寒露的白龍駒上。

白龍駒原地踏步，打著響鼻轉了一圈，白玉堂一提馬韁，指了一下昨夜那黑影跌落的牆角，「雪兒，嗅一下這裡，帶我去追上他們。」

他不相信，就算展昭能將那樓里的痕跡抹去，還能將昨夜被他擊傷的那個黑影的氣息掩去？

可誰知，嗅覺一向靈敏無敵的白龍駒，居然在他所指的院牆邊彷徨起來，垂頭擺尾，踱來踱去，就是不肯前行。

不可能！白玉堂越發驚駭不已，使勁一勒馬韁，翻身躍下，親自瞪起眼來彎腰尋找，可他尋了半天照舊是沒有一點發現。

怎麼回事？白玉堂開始有些不知所措，難道真的是他在做夢？不會的，一定還有別的痕跡，白玉堂不相信這世上會有萬無一失。

「駕！」白玉堂起身，搬鞍認蹬，飛身上馬，一夾馬肚，甩韁直奔江岸而去。

昨夜他耳中聽得清楚，那伙人亦是駕馬沿江離去，江邊全是大片的沙石，不會不留下一點蹤跡。

然，也不知是上游下了大雨，還是海水漲潮居然波及到了漢水，晨曦的微光里，整個江岸此刻竟然是白浪翻滾，一片茫茫，沒有一寸凈地。

「啊！……」白玉堂怒吼一聲，打馬掉頭。

天無絕人之路，他突然又想起一人，客棧的掌櫃賈貴，昨夜那副惶恐不安的神情。

其實昨夜他就已猜到，賈貴必是受人脅迫，所以他不可能不記得那三個賊人，甚至他還有可能見過展昭。

可事情有時候總是那麼不盡人意，賈貴的反應再一次讓白玉堂失望。

賈貴除了記得他深夜前來投宿，還給了他一大筆錢外，不僅沒見過展昭，竟然連那三個要挾過他的賊人都不記得。

當他提到要見昨晚的那三個夥計時，賈貴給他喊出的竟然真就是他店裡的夥計，而且他們還眾口一詞，齊齊聲稱就是他們招呼的白玉堂。

怎麼會這樣？白玉堂彷徨失措，彷彿失了魂魄般，在眾人的注視下穿過前廳，來到後院，再次踏進那座木樓。

他不斷地質問著自己，如果是他做夢，那這夢做的也太稀奇，他怎會夢到從未見過的人？怎會在夢中得知有關蜀王之子趙鴻的事？

難道是那貓真出了什麼意外，所以才會託夢來給他預警？不然，那貓為何幾次三番要勸他回去？……

東升的曙光終於衝破了黑暗的阻擋，正坐在樓下旋梯口胡思亂想的白玉堂，無意中順著射入小樓的一縷陽光瞧去。

陽光打在樓下堂廳里的一張木桌上，桌面上似乎有一點暗紅，正在陽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白玉堂猛然起身，飛撲過去，不用細看他也分辨得出，這是一滴凝固了半宿的血跡。

白玉堂一陣興奮，不由地仰頭上看，果然，就在這張桌子正對著的上方樓頂板上，還有一小坨同樣凝固的血滴。

不用問，這就是昨晚那個被毒鏢打死的胖子的血，雖然樓上被人清理的一幹二凈，可他忘了從樓板縫隙中滲落到樓下的血。

「展昭！……」突來的興奮瞬間煙消雲散，白玉堂雙拳緊握，渾身止不住地戰慄。

他實在想不出有何理由，會讓展昭這樣費盡心機來騙他，他只感覺有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如瘋長的毒蔓一般將他緊緊纏繞，讓他難以呼吸。

兩手的指甲被深深嵌入掌心，卻沒有讓他得到絲毫的緩解，白玉堂猛然揮起拳頭，重重地砸向那張木桌。

「展昭，我發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休想把我甩掉！……」

厚重的木桌『咔』的一聲，四分五裂，白玉堂驟然轉身，大踏步地走上樓去，片刻間便又背了行囊下來，頭也不回地出了客棧，駕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