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胡婧，他喜不喜歡你啊？」

「這麼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大鬍子怎麼會不喜歡？」

「就是嘛！長得好看，身手敏捷，還這麼善解人意！」

「不喜歡胡婧，難道喜歡那個粉頭髮的娘娘腔？」

「別逗我了，就算大鬍子喜歡男人，也不可能喜歡那個娘不啦嘰的臭小子！」

「喂！你說誰娘不啦嘰？信不信我叫我爸爸殺你全家！」

聽見「喜歡」兩個字，大鬍子再也不堪其擾，直接關上車窗，再用一層厚實的泥土封住車身，隔絕外面吵吵鬧鬧的聲音。

泄憤一般狠狠地撕扯麵包，吃得嗓子都噎住了，才想起喝一口水。

為什麼所有人都這麼嘈雜？就沒有一個人像奇白秋這樣，在沉寂的時候開口，在吵鬧的時候安靜，每一句話都不以傷害別人為目的，溫和得彷彿不像身處末日的人。

他就像秋天的湖水，既有落葉飄下，不至於顯得寂靜冷清，又不會掀起巨大的水浪，擾了靜謐的時光。秋天，總歸帶著和少年人不符的沉重，而奇白秋偶爾又能像真正的少年一樣純潔且幹凈，讓人渾身放鬆。

想到這，大鬍子連吃東西的心情都沒有了。

頹唐地丟開水瓶，往後仰倒。

腦海迴響剛才那些人說的話。

喜歡，竟然是喜歡嗎？

他一輩子沒有喜歡過別人。

向來爽利，也可以說是自私，就算親人，也得不到他真正的關懷。

所以他不承認這是喜歡。

自私如他，更不可能承認自己第一個喜歡的人已經慘死在他面前。

他的腦海一片混亂，紛紛擾擾的思緒，亂麻一樣堆積在一起。

就在這時，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滾！」大鬍子終於忍不住爆發，閉著眼睛地吼道：「別他媽在這個時候煩我！」

開門的人似乎愣了一下，卻站在原地，沒有離開。

「我再說一次，」大鬍子睜開眼，然而下一秒，他臉上十足兇狠的表情，連同嘴裡即將脫口而出的無邊謾罵，就在看見眼前這個人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奇，奇白秋？！」

白得嚇人的膚色，映襯得一雙眼眸更為烏黑，眼裡總是凝著溫和的水光，折射對人淡淡的關懷。肉色的唇瓣禮貌地笑著，看似親近，實際卻帶著客套與生疏。

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奇白秋是誰？！

「真的是你？」大鬍子不敢動，生怕這是自己做的又一個夢。

還是奇白秋關上門，主動鑽進越野車。

「是我。」

拍了拍大鬍子的手背，用這個不算過分親昵，卻足以證明自己是活人的動作，成功點亮大鬍子眼裡名為狂喜的光芒。

「你沒死？！」大鬍子又喊又叫道：「你居然沒死！」

「小聲點！」奇白秋強忍想要捂住他嘴的念頭，只把手放在嘴邊，緊張地比出一個「噓」的手勢，「我不想讓別人知道！」

「怎麼會這樣？」大鬍子一會兒摸摸額頭，一會兒探探心跳，像個狂躁症患者。「我是不是在做夢？還是你真的沒死？現在就坐在我面前？」

奇白秋笑了笑，「托你的福，我沒死。」

大鬍子再也忍不住觸碰他，觸碰他那骨節分明，還有些冰涼的雙手。

順著指骨的位置，一根一根手指地摸過去，再把它整個放入掌心，小心翼翼地捏了捏。

大鬍子的手心都因為緊張出汗了，奇白秋卻一點也不嫌棄，任由他摸了又摸，甚至都一路撫摸到手臂了，

奇白秋才小小聲提醒道：「大鬍子……」

頓時，大鬍子就像觸電一般收回雙手，與此同時，詭異的紅光暈開在他小麥的膚色上。

「對、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我知道。」奇白秋的微笑示意他完全不介意，「我來找你，是想和你道別的。」

「道別？！」大鬍子的聲音又提升了八度。

「噓，小聲點！」

「哦……」大鬍子連忙說：「道什麼別？」

他自己都沒留意，說話的時候湊得奇白秋多近，整個人都恨不得倚在他身上。可能是失而復得的喜悅太強烈，讓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越軌的行為。尤其是這個時候，奇白秋卻突然和他說什麼分別的事。

「阿七和林臨都以為我死了，我暫時還不想解釋我成功逃脫的原因。」奇白秋溫聲細語地說道：「所以，我要終止對你的委託，重新找人送我到軍隊。」

「終止？」大鬍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懂得像個機械人一樣，傻乎乎地重複他的話。

「放心，」奇白秋卻誤會了，「你保護了我這麼久，我一定會給你足夠的報酬。還有你的槍械、珠寶和跑車，我都會一個不漏地還給你。」

「不是，」

大鬍子猶豫了好一陣，平常比誰都能說會道，現在卻不知為何失了語言，可能是不懂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心思，也可能是怕奇白秋真的會走，結結巴巴好久，都沒有說清楚。

奇白秋的誤會更深了，「如果想賴賬，我就不會回來找你。要不然你和我遠離一下人群，我現在就把東西還你？」

「不是！」

「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終止委託是我單方面的決定。」可能是怕大鬍子內疚，奇白秋還故意耗費唇舌解釋了一番。「你保護得很好，沒有讓我傷到半根寒毛。在平安鎮出了點意外，事出突然，絕對不是你的問題，我從來沒有怪你。」

「不是！」大鬍子又忍不住大聲道：「你能不能聽我說完！」

望見奇白秋臉上驚訝的表情，大鬍子又忍不住在心裡打了自己一巴掌。

「我的意思是，」整理了一下，他好不容易重新開口，「你能不能不走？」

「什麼？」奇白秋的表情更驚訝了。

「我們，我們亡靈小隊接任務，從來沒有被單方面結束委託的先例。」大鬍子結巴了一會兒，總算組織好語言。這一次，他說得無比順暢，「如果你結束委託，我們的信譽值就會降到最低，到時候誰還找我們出任務？」

「那該怎麼辦……」奇白秋的臉上流露為難。

「我有一個折中的辦法。」大鬍子越說越激動，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天才，才能想到這麼貼切的辦法！「反正我已經知道你沒事，你也不用終止委託，去軍區的路上，繼續由我來保護你！」

「那阿七和林臨怎麼辦？」

「阿七在到了漠城以後，會跟隊伍里的人先走。至於林臨，我之前就卸下了負責他的任務，阿七會找到比我更合適的人選。」

大鬍子越想越覺得自己太聰明了，之前的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處！

誰知奇白秋還是不願意。

他沉吟道：「這樣貌似不太好。林少爺會捨不得你，你也不該和他分開太久。」

聽見這話，大鬍子差點把剛才吃進肚子里的麵包和水通通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