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靈湯為鬼域特有之物，由鬼王之血作為引子，配上鬼域七類奇毒熬制而成，常人沾上一滴便將魂歸大地，再無來生，若是妖，神，鬼，魔喝了，則修為大增，期限因人而異，短的七八日，長的五六年。

這本是違背天倫，逆轉乾坤之術，必然會遭受反噬，回靈湯的反噬極其惡劣，當年因一時貪慾飲湯之人，最後落得體無完膚，日夜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場。

「東黎！」

門外一聲驚呼，阻斷了東黎飲湯的動作。他轉頭過去，見柳蘇扶著門框，擔憂的望著他。

「柳姑娘？」東黎有些意外，這幾日來，他皆不曾見過柳蘇，都快將此人忘了。

柳蘇徑直走來，站到他跟前道「你不能喝這湯。」

「駱雲叫你來的？」東黎問。

柳蘇搖搖頭，接著道「是我自己來的，我方才無意聽到鬼王與湯師的對話。你不能喝這個，否則你會沒命的。」

東黎嘖笑了一聲。這個駱雲，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會想到讓柳蘇過來勸。

「他騙你的。」東黎邊說邊端起碗「那些話是他故意說給你聽，想讓你來阻止我去救人，那樣，我們便將永遠留在這裡。」

柳蘇眼看著他將那碗清湯一飲而盡，總覺得不是他說的那樣，但又無力反駁。最後到嘴巴的話變成了「留在這裡不好嗎？外面人人自危，哀鴻遍野，哪裡有我們容身之處。」

東黎頭一次聽柳蘇直言自己對當今情勢的見解，稍稍有些意外，柳蘇見他好似不想打斷自己便繼續道「這鬼域雖不大，但若能安度餘生，何嘗不是一個棲身之所。能多活一日是一日，總比出去送命強，不是嗎？」

「人各有志。」東黎截了她的話，不願再聽下去，他曾以為柳蘇常在解知風身邊，總能與他志向相投，學得他的傲骨清風，可今日柳蘇一襲話，處處透著夾縫求生，苟且而活，叫他對這位姑娘有了新的認識。

亂世之中，總要有人站出來，擔起一些責任，倘若人人自危，苟且偷生，那這亂世終將滅於怯懦之中。

「你真的要走？」柳蘇看他往門外去，急得喊住。

「那，那你就放心解先生嗎……」柳蘇將知風搬出來，倒是有些成效，起碼東黎回了頭。

他將一條清白色的發繩放在桌上，囑咐柳蘇道「勞煩柳姑娘幫我將這個交給他，說我去去便回，不用擔心。」

柳蘇拾起發繩，綢緞柔軟至極，是難得的珍品。東黎的身影消失於眼前，她才回神想去追，可四處都找不見那個身影了。

自從上次對東黎進行了一番言語摧殘後，知風連著兩日都躲著不敢見他，東黎也不曾來尋他，就算是興師問罪，知風也是翹首以盼的。

或許當真是那些話他說得重了，東黎心灰意冷了吧。

這段時日，駱雲倒是找他找得勤，每次都帶來一些有趣的物件，不由分說的全塞到知風房內。

「缺什麼啊……我想想啊……就缺幾個美人兒陪我尋歡作樂了。」知風靠在窗沿上，抱著手臂，一雙眼珠子百無聊賴的轉著，眼前忙活著往他房內搬物件的人就有四五位。

不夜樓再大，可一間廂房也裝不下這麼多東西，而且……都是一些俗不可耐的擺設。

「走，我帶你去個地方！」駱雲將手上一把瓜子殼扔在桌上，抓起知風的手便飛快的往外跑，全然不顧知風對他此舉的反饋。

走了許久，從人群熙攘之處來到這人煙罕至之地。前方是一條冰河，河中似座小島，小到與雅竹苑的前廳一般。

那裡一顆參天大樹，綠葉紫花，開得十分茂密。只是這裡冷得似冰窖，這樣不合常規的景色，令人毛骨悚然。

「帶我來這裡做什麼？」知風哆嗦著抱緊雙臂，上下摩擦取暖。

駱雲褪下了肩頭的披風，搭在知風身上，解釋道「見過藍冰雪嗎？鬼域奇景，人間沒有的，帶你開開眼界。」

知風斜了他一眼，拎起披風扔在了駱雲頭上耷拉著「天寒地凍的，什麼奇景能令人歡暢起來，不如吹吹冷風，清醒一下。」

說罷，他踩到冰河上，慢慢往前行，天地一片煞白，他才是這鬼域的一道奇景。

樹下擺好了一套茶桌，知風坐在一面的蒲團上，這蒲團很是暖和，讓他冰涼的身體慢慢回溫起來。

駱雲在另一端坐下，茶具齊全，茶葉都是人間不可得的。知風托腮望著駱雲泡茶，近日總是鬱郁寡歡。

「這冰河的活水泡出來的千絲葉，有令人心情舒暢之效，特意為你準備的。」駱雲道。

「啊？」知風驚訝於駱雲的洞察能力，轉念一想，或許是自己表露太明顯「我不開心得這麼明顯嗎？」

「你說呢。」駱雲輕笑，將泡好的茶端給知風。

知風接過後，輕聞撲鼻的茶香。

駱雲不敢再將話題深入，怕將東黎去救豆豆一事說漏了嘴。若知風得知回靈湯一事，想必殺了自己的心都有，能叫他歡喜一日便是一日罷，誰知道紙能將火包多久呢。

「我以前有個特別好的朋友。」駱雲突兀道，顯然是想傾訴一段陳年舊事。

知風無聲的聽他娓娓道來……

「後來，你們便再也沒見過？」故事似乎結束了，知風好奇發問。

駱雲嘆了聲氣，而後看著知風回了聲「見過。」

「他可還記得你？」知風又問。

駱雲被這話吹紅了眼，用笑掩飾掉那幾分傷感道「他怎會記得。」

「誰都免不了要受這世事無常的苦楚啊……」知風感嘆起來。

「是啊。」駱雲五指在茶桌上此起彼伏，像是自言自語「紅塵萬丈三碗酒，一杯清茶渡餘生。」

「茶是苦的。」知風喃喃細語一聲後，轉而向駱雲道「但人活在世，總要從這俗世里品出一些甜頭來。」

說罷他起身，向駱雲抱拳行了謝禮「多謝鬼王提點。」

「謝我什麼。」駱雲嘖笑，便目送知風的身影漸漸遠去。

他獨自前行，在這蒼茫的天地之間，化作一抹流光，一抹最耀眼的流光，他在哪裡都是光。

茶桌前那人細細品著這杯千絲葉，他坐在那裡，風來雨去，雪滿頭，像極了一尊千年的雕像，秉持無盡的孤寂和夙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