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養了大概半月光景，青遙終於被告知可以下床走一走，但是為了防止傷口撕裂，仍然不能做太大的動作。小童每天會定時扶著他出去院子里曬曬太陽，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青遙輕輕合上眼。

「先生，是不是陽光太刺眼了？」小童擔心的問。

青遙搖搖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直看到他低下頭迴避他的視線，「先生……」

「楚瀟。」

他的嘴裡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小童身子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復平靜，他露出一個恰如其分的疑惑表情，「先生，你在說什麼？」

「若不願露面，那就下去吧。」

小童一怔，手指緊握成拳，許久，才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黑霧將其籠罩，很快，小童身量拔高，原本清秀的面容輪廓加深，變成一張透著邪氣的俊美容顏，暗紅色的魔紋更添了幾分邪性，一雙血色的雙眸就那麼看著他，盛著滿滿的悲傷。

溫暖的陽光，古色古香的小院，微風吹動間拂過面頰的亂髮，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祥和，讓人忍不住沉迷於這樣的美好里。青遙楞了一下，一瞬間彷彿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他和楚瀟還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卻是志趣相投，每日談經論道，倒也快哉。

他垂下眼眸，將所有情緒掩蓋，聲音淡淡，「如今，這是哪裡？」

本以為會得到答案，卻不料楚瀟搖頭，「不知。」

青遙原本猜測楚瀟將他帶回了魔界，現在看來卻不是，他眼眸一深，停頓了一下問，「當時是什麼情況？」

「我帶著你跳入了一個黑洞就失去了意識，醒來後就發現來到了這裡，我的傷勢比起你較輕，於是打聽了人，帶著你來到了城裡。」

楚瀟簡單的陳述著，將其中經歷的痛苦磨難全都省略了，可青遙何等聰明，自然清楚其中的艱難險阻，心彷彿不自然的動了一下。

「你為何要跳下來？」他問。

楚瀟看著他，搖搖頭，「不知道。」頓了一下，又說，「我只知道我不想失去你。」

青遙笑了一下，有些疲憊地捂住臉，「你先下去吧。」

「好。」

偌大的庭院里，生長著一課不知道長了多少年的老樹，枝繁葉茂，長長的枝葉在風中搖擺著，青遙輕輕合上了眼。

楚瀟會跳下來，其實並沒有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很清楚這個人對於他的偏執，從選擇犧牲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萬全之策，即使楚瀟沒有選擇跳下縫隙，那麼他也留了其他的方法對付他，朝夕相處的那些時光，沒有人比他更加了解他的弱點是哪裡。

楚瀟跳了，或許是因為對他的執念，或許是對他仍有情意，歸根究底，都是因為他。

青遙睫毛顫了顫，他一生聰明絕頂，可終究百密一疏，他沒有料到的，是他們能夠在那樣的能量風暴中得以存活，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去面對楚瀟。

恨嗎？自然是恨的，過往種種是早已發生的事情，並不會因此而消失。

除此之外，愛有，不舍亦有。同樣地，他們也有過那樣的叫人放不下的一段曾經。

想著想著，他就這麼睡著了，再次醒來他已經躺在房間的床上，楚瀟坐在旁邊，見他醒了，替他理了理被角，「餓了嗎？」

青遙搖搖頭。

昏黃的燈光下，楚瀟血脈里的那股邪氣似乎淡了很多，只剩下那張好看的皮囊，青遙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已經碰上了他臉上的魔紋，楚瀟渾身僵住，眼睛亮了一下，青遙察覺到了自己的行為，收回了手。

「青遙，你……」

「我餓了。」青遙打斷他的話。

「……好，我去煮飯。」

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青遙才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耳根，他想他已經有答案了，或者說，早在跳下縫隙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了選擇。

千年前，在封印魔界入口之後，他帶著昏迷的宿景遷離開，同時也立下了一個咒言——此生不會再與楚瀟糾纏，親自給自己帶上了那張面具，可就在他跳下需的那一刻，面具消失了，意味著咒言已破……

數月後，城區鬧市，酒樓。

「聽說了沒，最近江湖突然冒出了兩位行俠仗義的俠客，專殺惡貫滿盈之人，其中有嘯聚山林的匪盜，來無影去無蹤的盜賊，魚肉鄉里的士紳等等，真可謂百姓之恩人。」

「此時在下也略有耳聞，傳說那兩人自稱天外來客，且是一對伉儷情深的夫妻，看不慣世間醜惡之事，故殺之，迄今為止不下百人之數。」

「此話當真？我可聽說了，那兩人俱為男子，何來夫妻之說？」

「公子此言差矣，古往今來，龍陽之好雖不盛行，倒也……」

這幾人放聲交談著，卻不曾注意到坐在他們旁邊一桌的兩位客人，一人著青衣，相貌俊逸出塵，另一人身量略高，一襲黑衣，容貌俊美，眉宇間卻透著肅殺之氣。

正是他們口中的「天外來客」——楚瀟，青遙。

二人在客棧雅間住下，青遙站在窗邊，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楚瀟找到他身邊，輕輕地牽起他的手，十指相扣，他沒躲開。

「在看什麼？」

「看人間繁華。」

「可看出什麼？」

「終究不過過眼雲煙。」

楚瀟輕輕地抱住他，忽然，兩個人同時怔住。

只見人群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同樣一身黑衣的身影，身姿挺拔，容貌出眾，嘴角始終噙著的淡淡的笑意給他平添了幾分邪氣，他手裡拿著一把做工精緻的摺扇，有一下每一下地扇著，緩緩從街的一邊走過來。

也就在此時，街道另一頭，一身青衣的年輕人緩緩走過來，模樣出塵，清澈的雙眸中寫著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兩相相遇，彷彿冥冥中自有天意，兩個人腳步俱是一頓，茫茫人海中不經意地一瞥，視線對上，黑衣公子愣了一下，轉過身，收起扇子朝青衣少年作揖，「在下楚瀟，不知公子名諱？」

青衣少年微微勾了勾唇角：「青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