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是深夜，街道兩旁的商鋪早就關了門，只剩一些小攤子孤零零地擺在街道邊緣。時不時地有夜風吹過，扯開了商鋪的小旗子，上面的店鋪名一目瞭然。

這條街叫做薔薇街，從001號到441號交錯著在街道兩旁排開。

薔薇街上全都是商鋪，白天的時候各家商鋪自家販賣，偶爾也會有些競爭，總之白天的時候一片熱鬧。夜晚的時候這裡會漸漸安靜下來，在結束了忙碌的一天之後，他們需要好好的休息。跟白天相比，這條街也就自然會更安靜些。

不過，這條街，沒有第442號。

卓鈺抱著狸貓陳先林，一人獨自走在空蕩盪的大街上。這條街他走了十年了，不熟悉不陌生。小香爐仍飄著煙。他從街頭走到了街尾，從001號走完了441號，到了街尾，卓鈺仍沒有停下腳步。

小香爐的一縷煙倒是在卓鈺走完第441號的時候起了變化。它變了形狀，從一縷孤煙變成了一隻閉合的眼睛。這個時候，卓鈺停了下來。他再一次從上衣口袋中拿出懷錶。這一次，懷錶里沒了字，就剩下了一個點，那個點還在慢慢的消失。

這條薔薇街還沒到盡頭。卓鈺又開始往前走了。隨著卓鈺的步伐，小香爐閉合的眼睛慢慢張開，懷錶上最後的那一點慢慢消散。

當小香爐的眼睛完全睜開，懷錶上的點完全消失的時候，卓鈺也停了腳步。他到達了目的地。

面前是一座小樓，門口掛著紅尾錦鯉燈。門匾上寫著三個字：館禾館。地標上也寫著三個數字：442

薔薇街不是沒有第442號，只是這個地方不容易找到。而這裡就是薔薇老街第442號，館禾館。

和其他家店鋪禁閉的大門不同，館禾館的門是半開著的，從外面來看可以隱隱約約看到些什麼，但又不明晰。

卓鈺輕車熟路，跨門而入。

進門是一片青磚石鋪成的空地，再來便是一座滿是繁複刻花的櫃檯， 櫃檯上一隻墨筆，一盞茶，一沓紙張。偏側處有一個鑲金木架，上面掛著五個木牌子，牌子上沒有字。

櫃檯兩側各有一排大架子，上面陳列著一些盒子，茶具，布偶，泥人，以及看不太懂的物品。再往裡就看不清了，只知道裡面是有東西的。畢竟作為一家商鋪，館內總會有些販賣的商品。

卓鈺走進去之後才發現，館禾館裡有人。

一個小姑娘，穿著前朝款式的衣衫，扎著兩個大辮子，臉上塗著厚厚的兩團大胭脂，紅彤彤的，和她稚嫩的臉蛋完全不搭。卓鈺看到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是一位過去的人。

館禾館每天都會有顧客，他們有著各種各樣的身份，有著各種各樣的目的。作為館禾館的員工，首要一點就是學會淡然處世。面不改色地接待每一位顧客。所以，卓鈺對她的身份並不驚異。

卓鈺走近的時候，這小姑娘正好奇地盯著透明櫥窗內陳列的旗袍，這是館愚放在那兒的，和她身上穿的那件很相似。不同的是，館愚的是大紅旗袍，鑲金邊的鯉魚尾花，而櫥窗里的是白櫻色，半身綉著火鳳凰，溫和卻不失張揚，沉靜而又熱烈。

館愚平時很少將這件旗袍陳列出來，卓鈺也就見過兩次，每次看見總會有一種驚艷的感覺。這件旗袍很美，卓鈺相信穿上這件旗袍的人會更美。

小姑娘聽到了腳步聲，一偏頭也看到了卓鈺，她對卓鈺露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然後就跑開了，朝著館內更深處的陳列架跑去。看著她慢慢深入黑暗而消失的背影，卓鈺這才知道，這小姑娘並不是來訪的客人，而是館禾館的住戶。

「那孩子叫做小蝶，清朝的殘魂。」身後，柔柔地傳來聲音，卓鈺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聽著她的話，卓鈺也是無奈地聳了聳肩，館禾館裡的東西很多，他還沒有全部了解透徹。

「歡迎回來，阿鈺。」 大紅鑲邊旗袍，白金錦鯉裙尾綉，三瓣花鈿，左眼血痕。館愚今日挽了頭髮，一支淡雅的木簪插在黑色髮絲中，顯得溫婉大方。

「恩，我回來了。」卓鈺轉身，對她微笑。

這一轉身，館愚自然看到了卓鈺懷裡的大狸子陳先林，也看到了陳先林的傷。

卓鈺覺得頭疼，「這是坪山嶺的貓妖。」

聽到這句話，館愚一愣。

卓鈺察言觀色，「怎麼了？」

館愚最開始沒說話，而是走近卓鈺，踮起腳，拿下了他帽子上的小香爐。卓鈺猜想，館愚的異樣不是因為自己帶了坪山嶺的妖回來，而是因為自己帽子上的小香爐。

小巧精緻的香爐被館愚托在掌心，裡面還焚著香，但卓鈺發現香爐的青煙變了，變成了深紅色。

「這是怎麼回事？」卓鈺不懂。

館愚也一副疑惑的樣子。她的確看到了香爐里安靜地躺著一隻翡綠色戒指。色澤沒錯，樣式也沒錯，可這枚玉扳指卻不是館禾館丟失的那一枚。館愚她實在是不解，便想著拿出來看個仔細，但她的手剛碰觸戒指，便被一道細小的風刃割傷了手指。

卓鈺忽然眼皮直跳。

雖然館愚在第一時間感覺到異樣，但她鮮血還滴落在香爐里，滴在了玉扳指上。剎那間，玉扳指變了色。鮮紅欲滴。香爐猛地晃動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噴薄而出。

「扔掉香爐！」卓鈺想起了玉扳指嗜血的本性。

卓鈺本想伸手打翻香爐，但無奈他懷中還抱著陳先林。

聽到卓鈺叫喊的館愚面上並沒多大表情，只是幾秒之後，當香爐里的東西跑出來之後，她的面色才微微變動。

跑出來的是蟲子，還有蟲樹。

香爐里的玉扳指不是館禾館丟失的那件，館愚原以為那是贗品，可她沒有想到這個贗品能夠有與真品相當的力量。

蟲子一出，館禾館就立刻暴動。排列架上的商品們紛紛發出厭惡的嘶吼，若不是礙著館愚的禁令，它們倒是很願意現身，然後狠狠地碾死這些噁心的蟲子，不過它們並不敢動。

因為館愚還沒有發話。

上一個在館禾館鬧事的小妖，現在已經身死魂滅。館禾館的住戶們從來不敢挑戰館愚的原則。

蟲子蜂蛹，香爐爐身裂了縫。紅色的煙頓時散了，連焚香也消了。

卓鈺倒是看清了，那些蟲子的目的是館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