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又惡化了，而且這次太糟糕了，最近怎麼回事？」秦之虞盯著躺在床上的顧軒，旁邊的景宸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沉沉道：「出了他不太能接受的事。」

秦之虞瞪大了眼睛，怒道：「現在是什麼關鍵時候，就算出了事不知道瞞住他嗎！這樣的身體狀況，很可能出事故的！那個時候誰來負責！」

景宸移開視線，道：「想想辦法。」

秦之虞一時氣結，索性偏過頭專心想辦法。他皺著眉頭沉默許久，問：「他多久才能回國？」

「最快三天。」如果最後一天的剪綵不參加的話。

秦之虞翻開醫療箱，利落地給顧軒掛上點滴，隨後再一次檢查了他的身體狀況，確定沒有問題後才和景宸退出房間。

「說實話，他如果現在放棄，他的身體完全無礙。但是如果繼續下去，就······」秦之虞雖然作為醫生眼見過太多次死亡和病痛，但仍難以習以為常。

景宸垂眸，「最嚴重會如何？」

秦之虞盯著面前的門板，「落下病根，終生不愈。」他盯著景宸古潭無波的瞳孔沉沉道：「這個病根的表現狀況，比之前的適應期所經歷的嚴重。」

景宸垂在身體兩側的手顫了顫，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和心痛。

秦之虞背起醫療箱，一言不發地進了電梯。

顧軒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日影斜沉，微雲舒捲，鴉啼樹梢，柳搖金輝。

顛簸疲乏的太陽走過一天的光景，終於側卧山間，目光最後一次撫照萬物，以期它們能借這一縷暖橘色問候，換一枕幽夢，在夜的臂彎里酣眠。在送入夜的懷抱之前，世界化作一記名為黃昏的吻，悄悄落在世人眼簾心間。

景宸將他扶坐起，將手中的溫粥遞上前去。

顧軒面無表情地接過，一勺一勺地送入口中。景宸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手邊是空了的點滴瓶。

「你身體素質很差，」等碗里的粥見了底，景宸遞過手帕，神色淡淡：「光靠後天彌補完全不夠，所以，」他略一停頓，聲音沉了下來，「以你現在的狀態，計劃會失敗。」

床上的人一顫，顫抖的雙手捧不住的那隻碗被景宸有力的手穩穩接住，放在一旁。

「不對，不對，」顧軒急得眼眶通紅，「之前體檢是合格的，身體素質怎麼不行？」他俯身攥著景宸的袖子，「是陸曦璟為了和他傳緋聞的女人，所以，他故意動了手腳？」

「不······」景宸剛要開口，又忽然被顧軒狠狠往外推，床上的人歇斯底里：「你別碰我！你們都是一夥的！別碰我！」

景宸被顧軒冷不丁地推了一下，一時重心有些不穩，但只是身形微微晃了晃，反倒是顧軒，受反作用力側身倒在床上。

景宸俯身去扶，眼前一道銀光閃過，顧軒蜷縮在牆角，手裡的伯萊塔槍身不穩，纖細的食指扣在扳機上，不住地顫抖。

「顧軒，拇指拉了保險，再扣扳機。」景宸坐直了身體，絲毫不畏懼顧軒的槍口。

顧軒緊閉著眼，另一隻手伸出來握緊持槍的右手，嘴裡只低低地重複著：「走開······」

「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不該因為這點挫折就喪失理性，沒有人能保護你一輩子，而就憑現在的你，你有能力去照看一個嬰兒嗎？」

顧軒抬起濕漉漉的眼睛，愣愣地仰頭看他。景宸凜然正坐，渾然的沉穩氣質和深邃的眼眸不由得讓人心安。

兩人對視了很久，或許是景宸剛才的話聽到了心裡，顧軒疲憊地閉上眼睛，手裡的槍落在床上。而景宸，自始至終巍然不動。

這直到很多年以後，顧軒才恍然明白那份信任的重量。

「我建議，這一次就放棄······」景宸神色淡然，但未等說完，便被顧軒冷硬地打斷：「不。」

不等景宸開口，顧軒便道：「首先，這個孩子是去是留，由我這個監護人說了算，而你昨天，才向我證明了，你不是陸曦璟，不是嗎。」

景宸抿了抿唇，沉默不語。

顧軒拿起床頭的手帕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冷聲道：「其次，琴醫生也未親自和我說明，情況究竟如何，我會自己判斷。」

景宸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給秦之虞打了電話。

片刻，背著醫療箱的秦之虞再次出現在房間門口。

顧軒微微頷首，秦之虞熟練地檢查一番，尤其是在聽心音時格外仔細。考慮過後，他才慎重開口道：「顧先生，你現在的身體素質，包括精神狀況，都不足夠支撐這個項目的進行，為了您的安全著想，我是建議放棄的。」

顧軒沒有去看景宸的表情，沉吟片刻後道：「成功的幾率是多少。」

秦之虞想了想，道：「百分之四十，甚至更低。」

顧軒皺起眉，問：「如果······我現在配合做鍛煉，調整心態，成功率能提升嗎。」

秦之虞一愣，他顯然低估了這個項目對顧軒的重要性。他無法理解顧軒為了另一個無關之人不惜一切做到這步。

「我想，是可以的，但我一開始就和您說過，這是第一例精.子誘變胚胎，成功率本身就不會高過百分之七十的。」

顧軒輕嘆，「我不會放棄的，秦醫生，我希望，你能幫助我，這個項目對我很重要。」

秦之虞有些猶豫，但他不想讓顧軒失望，使得他的精神狀況愈發低靡。

他朝景宸使了個眼神，景宸卻移開視線，看向顧軒。

秦之虞略一思索，叮囑完顧軒注意休息後，出了門便給林逸書打了電話。

半個小時後，景宸的電話響了。景宸看了眼熒幕，便直接掛斷了。

陸曦璟站在天台上，看著遠處的火燒雲。

見過油彩斑斕的畫，觸過勾金綉錦的緞，也品過淺褐醺香的酒，只是這些皆不及在黃昏沉晚中，遠天那一場盛大的燃燒。那漸淡漸小的火團，燒卷了平整的素青天幕，燙染上鎏金嫣紅的紋飾，那些在火光中剝落的碎屑，便灑向人間每一處，勾勒出起伏的金色輪廓。

本打算放空一整天高速運轉的大腦，卻未曾想，這卻是徒勞地栽培了苦澀。

他平生第一次，為自己已實施的計策遲疑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