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袖緩過這陣嘔意，轉過頭看著趙鈞擔憂的臉龐，有些虛弱地說:「陛下不用請御醫來，臣無大礙的。」

「都這樣了還說無大礙？！朕都快擔心死了。」

柳寒袖卻笑了一下，將偏殿里的宮女內監都遣了出去。然後才開口道:「陛下，臣其實，是有孕了。」

趙鈞聽到這話，眼神一下子就呆住了，頭頂像是被雷轟了一般，焦灼難耐。整顆心全都涼透了，像是從萬年積雪中撈出來的一樣。

儘管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但仍然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奢望他能回頭看自己一眼。

如今寒袖已經懷了那人的孩子，自己怎麼可能再入他的眼。

他恨老天爺，為什麼連最後一絲希望也不留給他！

「陛下、陛下？」

柳寒袖看著呆了的趙鈞，連聲喚道。

難道他是怪自己沒有早些告訴他？

趙鈞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調整好面部表情，心裡卻還止不住得難過。帶著些哭腔地道:「朕真是該死。寒袖身懷六甲，朕卻任性地非要你出仕，讓你受了苦了。」

趙鈞的語氣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柳寒袖自然是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

「這件事是臣的不是，是臣瞞著陛下。但是臣是真心想要幫助陛下剷除姦邪，奪回大權，整肅朝綱，創個太平盛世。因而才如此不顧惜自己的身體。若是陛下覺得臣這樣的身子難堪大業，可以削去臣的官位，臣會立馬交出大權，決不貪戀。」

「寒袖，朕自然不是這個意思，朕只是怕你太辛苦了，身子會受不了。

「陛下，臣這幾日接任參知政事後才發現，左丞相與太傅的弄權是越發厲害了，比較過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整個朝堂幾乎都是他們的人，買官鬻官現象層出不窮。科舉形同虛設，有錢就能當大官，而那些真正有才能到人卻被埋沒。這樣下去，不出幾年，大褚的命脈被會斷了，如今南國的葉佩起義就是個引子啊！」

「這些朕都知道，只是朕實在無用，不能做些什麼。朕，上愧祖宗，下愧百姓。」

柳寒袖握住趙鈞的手道:「陛下不要泄氣，臣會一直陪著陛下，幫著陛下的！」

感受著柳寒袖掌心傳來的溫度，趙鈞覺得自己從登基以來就沒這麼安心過。

「寒袖，謝謝你。」

當日，皇帝便傳出口詔:參知政事柳寒袖身體不甚強健，將軍府距離皇宮路途遙遠，特許柳寒袖住在文德殿偏殿中。並加柳寒袖為翰林侍讀，陪侍在皇帝身邊，處理政事亦在文德殿。

夜已深，德文殿的偏殿中卻亮如白晝。

處理了一天的政務，柳寒袖本該早早得休息。

不過今日，羅無咎派人送了家書給他。

他視若珍寶，好幾次想拆開來看，卻又逼著自己埋頭先將政務處理好。

好容易才將堆積如山的文書案牘批閱完畢。他遣去眾人，小心翼翼得打開了那封信。

看到熟悉的筆跡，柳寒袖會心地一笑，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起來。

羅無咎在家書中對戰事一概不提，專挑些軍營中有趣的事來逗柳寒袖開心。惹得柳寒袖好幾次都笑出來聲。

信寫得很長，柳寒袖看得很慢，但仍然很快得到了看完的那一刻。

柳寒袖手中死死地捏著信，走向窗邊，看著天上的滿月散發無限光華，照亮了漆黑的夜晚，卻照不亮離人的心。

他有些失落，有點想念，還有些惆悵。

但他仍然不睡，而是回到燭光下一遍又一遍地看，彷彿要從這些字裡行間勾勒出那個人的眉眼來。

當趙鈞進入偏殿時，柳寒袖仍在痴痴地看著信。

趙鈞不了解情況，以為他又忙公務忙到近三更，有些氣他不懂好好照顧自己。於是走近柳寒袖，一把抓走了他手上的紙。

柳寒袖發現信紙被人抽走，心中大急，騰地一下站起來。卻看到趙鈞正帶著些怒色盯著他，不動聲色地收斂了心神。淺笑道:「陛下怎地還不就寢？」

「朕睡不著，看你屋裡燈亮著，就知道你還沒休息。你也真是，如今的身子是可以累著的嗎？」

柳寒袖聞言笑意更深，不過嘴上還說著:「陛下教訓的是，臣知錯了。」

「這大半夜的，朕倒要看看是什麼政事讓朕的副宰相不得安眠？」趙鈞邊說邊看向手中的信紙，惹得柳寒袖耳尖泛紅。

原來是羅無咎給他的信，難怪他會如此痴迷地看，連朕進來了都沒有察覺！

趙鈞越看心裡越發硌得慌，索性把信紙還給柳寒袖，故作輕鬆地說:「原來是將軍來的家書啊。寒袖不回一封嗎？」

「臣還沒想好該如何回覆。」

趙鈞從來都未見過這樣的柳寒袖，雙頰泛紅，唇似點絳，嬌羞得低下頭。

趙鈞覺得自己嫉妒得要發狂了。

「你懷孕的事，告訴輔國將軍了嗎？」

突然提到這個，柳寒袖有些莫名，不過還是實話實說:「臣擔心影響他作戰，打算等他回來再告訴他。」

趙鈞有些紅了眼眶:沒想到柳寒袖如此為羅無咎著想。自己又何時能擁有一個知冷知暖的人呢？

「你和將軍真是鶼鰈情深，羨煞朕了。」

柳寒袖笑道:「陛下也不小了，是時候該立後了。」

趙鈞看著柳寒袖的眼睛，堅定地說:「朕已經有心上人了，若是他不同意當朕的皇後，朕這輩子都不會立後的。」

「就算不立後，陛下也該廣選秀男秀女充實後宮，繁衍皇嗣，總不能因為那個人就守身如玉吧？」

「你說得有理。只是如今天下可不是朕的天下，朕沒有心思想這些。等日後大業成了，朕再任你教訓，可好？」

「陛下折煞臣了。」

「寒袖，朕今日睡不著。」

「那臣陪陛下聊聊天。」

「朕今日想和你一起睡。」

「……陛下，這……」

「朕只有在寒袖身邊，才感到安寧。」

趙鈞都說到這份上了，柳寒袖只得答應他。

兩人睡在一張床上。

心上人就睡在身邊，趙鈞的心止不住撲通撲通地狂跳。

柳寒袖卻因為一天的疲勞而快速地進入睡眠。

就在柳寒袖即將入睡的那一刻，他彷彿聽到趙鈞說:「寒袖，朕的心上人，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你說朕到底該怎麼辦？」

只是柳寒袖實在困極了，已然沉沉睡起。

趙鈞借著朦朧的月光，看著柳寒袖熟睡的臉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他今日是睡不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