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新年始伊。

趙鈞擔心柳寒袖的身子，且太醫說過一月之內卧床靜養，如今未滿一月，因此不允他下床。

柳寒袖正無聊，有內監來報:信王妃帶著小世子來拜見殿下。

柳寒袖聽到「信王妃」三個字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將人請進來。

趙熙今日穿了厚厚的貂裘，而文德殿內塗了花椒①、燃著熏爐，掛了壁毯，設著火齊屏風。因此他剛一進門就嚷著熱，沈修竹輕柔地將兒子的外衣脫去，然後把披在自己身上的大氅褪去。

正在沈修竹脫大氅的當口，趙熙已經一股腦地跑到柳寒袖身邊了。

「皇嫂，你生病了嗎？現在是白天為什麼還要躺在床上呀？」

聽說趙熙奶聲奶氣的話音，柳寒袖感覺自己的心底一片柔軟。只是還未待他回答，沈修竹便上前道:「熙兒，見到皇兄皇嫂要行禮問安，爹爹出門前不是已經和你說過了嗎？」

趙熙頓時委屈地低下了頭，不敢看著沈修竹。

「算了，熙兒還這麼小，不要用這些禮節束著他。」

「正是因為他還小，才應當讓他慢慢學起來。不然，若是等長大了就該什麼規矩都不懂了。」

「你說的極是，是我一時糊塗了。」

沈修竹將趙熙攬入懷中，對柳寒袖戲謔地道:「殿下如此寵孩子，可千萬不要把大褚未來的天子給寵壞了。」

柳寒袖苦澀一笑，道:「我倒也希望這個孩子能平安地生下來，健康地長大，讓我寵著他一輩子。」

「這是什麼話，太醫不是已經說沒事了嗎？你怎麼還自己嚇起自己來了？」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到底還是見紅了，多少會對孩子有些影響的。」

「你若是成天想這想那，悶悶不樂，才對孩子不好呢。何況這孩子生下來就是太子，即便身子有些孱弱，有如此多的名醫名藥護著，也是不怕的。」

在一旁聽著兩個大人講話的趙熙感覺自己被忽視了，於是他拽了拽蓋在柳寒袖身上的錦被，道:「皇嫂還沒有回答熙兒的問題，皇嫂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能起來和熙兒一起玩？」

柳寒袖將手撫上趙熙的臉頰，柔聲道:「皇嫂沒有生病，只是有些不舒服。」

沈修竹看到柳寒袖已經有些倦態，於是俯下身子對趙熙道:「熙兒，皇嫂現在要好好休息，爹爹帶你去吃些東西好不好？」

趙熙到底還是貪吃的年紀，聽到可以吃東西就樂著央求沈修竹快走。

「這會兒陛下的祭天儀式也快結束了，我先帶著熙兒去宴席。殿下趕緊休息一會兒，等宴席開始後爆竹連天的，就不好休息了。」

於是沈修竹帶著趙熙退了出去，柳寒袖想著沈修竹說得有理，一會兒的確該爆竹山呼，不得安眠，於是醞釀著睡意，準備先睡一覺。

正在柳寒袖快要睡著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人在喚他，漸漸清醒過來，原來是趙鈞回來了。

「寒袖，先吃些東西再睡吧。」

「陛下怎麼不去宴席？」

「朕已經去過了。只是朕看著諸位宗親大臣都有夫人相伴，而只有朕孤身一人。況且朕在上面坐著他們也不能盡興，於是朕就來陪寒袖了。」

趙鈞正說著，已經有內監將十幾道珍鮭佳餚端了上來。

「是臣的不是，不能陪著陛下。只是陛下這麼做不合規矩，下次可不能再這麼任性了。」

柳寒袖嘴上雖這麼說，心中卻感覺自己被丈夫疼愛著，暖意十足。

趙鈞聽到這話倒也不惱，裝作委屈地說道:「原來皇後不需要朕陪著，罷了，朕去宴席就是了。」

柳寒袖笑道:「陛下，既然都回來了，就用過膳再走吧。臣一個人，也無聊的很。」

趙鈞陪著柳寒袖用過飯後，又說了會兒話，就勸著柳寒袖休息。

柳寒袖倒已沒了睡意，且今日吃得多了些，於是試著向趙鈞道:「臣有些積食，想起來走走。」

趙鈞倒並未像往常一樣拒絕，而是親自伺候著柳寒袖起身，扶著他在文德殿附近轉了一圈。

回到殿中，柳寒袖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按照慣例，宴席開始後就該燃放爆竹了，怎麼到現在一點聲響也沒有？」

「是朕不許他們放的。太醫說過，你和孩子需要靜養，朕可不能讓這爆竹聲吵到了朕的皇後和太子。」

「臣倒是有些懷念這爆竹聲。」

「寒袖入仕之後很快便去了塞北督戰，如何聽過內廷的爆竹聲？」

「臣原來的家離皇宮不遠，每年正月初一，臣便與一個好友一起來宮門前的御街玩耍。因此才對這宮內爆竹聲十分熟悉。何止是內廷的爆竹，我們自己也放。只是我素來膽子小，卻又想玩，虧得有謹哥哥幫著我護著我，我才敢放開膽子玩。」

「謹哥哥？」

「謹哥哥是臣小時候的玩伴，臣從小體弱多病，無人願意同臣在一處玩。只有謹哥哥一直對我那麼好，只是後來，他的父親調任地方官，他自然也得跟者走。之後我們便再無聯繫了。」

趙鈞聽到「再無聯繫」四個字，鬆了口氣道:「我作為寒袖的丈夫，卻連寒袖以前住在哪裡、生活得如何都不清楚，實在是太不該了。」

柳寒袖淺笑道:「陛下公務繁忙，不必知道這些小事。何況這些都已經過去了，臣的未來，陛下都將陪著臣一起走，這對臣來說，已經足夠了。」

「不，對朕來說不夠。寒袖，朕要知道你的一切。」

柳寒袖覺得趙鈞這話有些無理取鬧了，只是看著他如此深情而熾熱的眼神，竟情不自禁地說:「好，臣答應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