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凱喜歡拍街道，凌晨無人的街道，落幕的繁華還給它落寞。

那時的他跟遊魂野鬼一般拿著相機在街上拍照，可能是整條街都屬於自己的孤獨的勝利，也可能是夜幕才能讓他在街上得到自己屬於這個城市的依偎，他感覺到踏實。

他一晚上最無聊的時候會往返於同一條斑馬線，次數等於自己一周在這條路上走過的次數後，算好晨光微曦時才回家，在空蕩盪的房間里，拿書桌抵住反鎖的門，陽光被窗簾隔絕，耳邊有鳥叫而非孤貓哀鳴，他才能安心入睡。

「真好看。」陳非湊到他身邊，每張照片都仔細看看。

「這張就過於安靜了。」許軼想說「孤獨」，但看周凱的樣子，便知拍攝者就在身邊，直說可不好。

「照片你還能看出安靜啊。」陳非抬手抵著下巴試圖從中解讀幾分。

「就像這張，門前都開著燈，和路燈的光把街照得很亮，但是人只站在陰影里拍照，說明他擔心走到光下拍會打擾到環境的靜態美……」許軼頓了一會兒，似乎是發現端倪，「或者是，他就沒想過出去，在黑暗裡拍下光景……」

照片修過，景被放大了，原本的照片里陰影部分佔多數。他後半句聲音很輕，只有周凱能聽見。

陳非表示自己圖譯技能負分看不透。

「這是你拍的吧。」許軼說的不是問句。

「嗯。」

「比我拍的好多了，我也試過夜景，可是拍不出這種效果。」許軼看向他，眼中期待著回答，詢問他，「以後能教教我怎麼拍嗎？」

對方定製過的純良笑容讓周凱細細品味。是他多慮了嗎，許軼似乎真心想接近他。

「……嗯。」啊，他居然喜歡這種風格嗎？真是奇怪，其實最簡單的方法是你的心「與世隔絕」，到時別說拍夜景的孤獨，商業街促銷活動現場都能讓你拍出這種效果。

「我先上樓了。」周凱抽身過去提起行李箱上樓，許軼跟上他。

「我自己來。」

兩人僵持半秒後，許軼轉身回到客廳。

周凱心跳漏了半拍。怎麼回事，他做錯了嗎？

懷著這個問題，周凱到了房間，在門口站到許軼拿著殺蟲劑走來。

「殺蟲劑擺在二樓，我幫你拿上來。最近悶雨，蟲子多。」

「哦……謝謝。」周凱把行李箱帶進去，敞開後相比衣服，書佔了三分之二的空間。

有幾本書的封面說盡自己的年紀，有一本封面破了的硬皮兒童圖冊，帶有中文封面的只有舊得不行的《紅樓夢》和沒有封面的《唐詩三百首》。

周凱按照書的語種和尺寸把它們放在書架上，最後一本是所有書裡面最新的。

「那本書是俄語的？」許軼看字體猜測。嘖嘖嘖，大戶人家看書就是講究。

「嗯。」周凱的手指摸過書側的燙金字體，《Моя греховная жизнь》（《我罪惡的一生》）。這是他母親一直保存著的書，聽說是她年輕時候的朋友寫的第一本書，但是直到去世都沒能正式出版。書中主人公是一個瘋子，以她的視角展現了一場謀殺案，全篇都沒有警察參與，看完後很壓抑。

「書名叫《我罪惡的一生》……」周凱難得主動說話，眼神也有所變化。

他看著書名正入神，許軼卻走過去輕撫書名，無意間觸碰到周凱的指間。

「你看的書都是這種類型嗎？」許軼輕聲問他。

許軼要和周凱交朋友的決定，在看見對方的書櫃後他更加堅定，事因他們的品味竟如此相似。

「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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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背滿是許軼的溫度，熱得要把他灼傷。周凱沒想到許軼會走過來，會觸碰他。那一下，他有一秒心死了，因為這讓他想起按照「劇本」在自己身邊「作秀」的Liam。後來又活了，這出於他自己將手反過來與許軼握住，對許軼輕說一句「Ti amo」。

他的人生中從未有過闖心者，許軼給他的吸引是他夢中情人的身影和他不厭煩的言行。他果然太奇怪了，相識不過半天就對對方說一句「我愛你」，要是別人，會罵他「神經病」。

他也的確是神經病。不然他也不會做出自己都認為古怪的事。

許軼只是單純想把他的手按下，卻聽到這一句他知道意思的話。他把這理解為「幻聽」，因為周凱的唇的動作太細小了。

這時的許軼留意著周凱的側臉，不是白皙，而是蒼白，劉海在他低下頭便能遮了眉目，往下看，唇紅得讓人想親一口。這個如「孤獨」二字罩著的人類軀殼，即使會呼吸會說話，也沒有一點「人樣」。

周凱抬眸與許軼的目光對上，兩個身高相差無幾的少年並肩站，他們的距離忽近忽遠。似乎是過了很久很久，周凱移步湊近，深呼吸著閉眼，許軼則順勢上前吻住他。

這個吻很輕。輕到兩人都無法承受。

突兀中的恰到好處，奇怪與奇異中的無法反駁。】

但想像是美好的，周凱意識到自己又「犯病」了，和想像中的許軼快速地「談起戀愛」。

周凱轉身繼續收拾東西，許軼則語調輕鬆地問他，「有什麼書可以借我看看嗎？英文的我能看懂。」

周凱過去挑了一本，「這本，我挺喜歡的。」

完成任務又繼續回歸自己的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