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有刺客！」這番歐陽克與耿紹南在宮中相見，正欲面見天子，與天子寢宮幾步之遙，便聽人呼喊。

二人來不及敘舊，便直奔天子寢宮而去。

「你們來了？」耿紹南輕功在前，歐陽克走的慢一步，剛準備敲門，天子寢宮宮門已經打開。

「陛下，這？」看天子模樣，不似受驚。耿紹南還想說什麼，大批御林軍圍了上來，圍住天子寢宮。

「這般慌亂做什麼？」天子言語溫柔，卻站在門口不動。看著圍上來的侍衛，無奈嘆氣。

「不過是一隻貓罷了，你們急什麼。」

「可是，三王爺說過，既有風吹草動，我等也該保護陛下。」御林軍統領上前作揖行禮，卻是示意侍衛入天子寢宮搜查。

「哦？三弟是當真關心我啊，只是，朕所言還攔不住你們麼？」天子看似身體虛弱，言語溫柔，此刻開口，無奈之中，不免天子威嚴。

「屬下不敢，屬下只是關心陛下。」統領可不聽這些，又礙於身份。

「若朕無記錯，這御林軍，如今該聽是耿少俠號令，你們覺得呢？」天下比武大會，天下皆知，天子望著耿紹南，只覺得熟悉。

「既然陛下說無事，吾等自然不敢放肆，屬下告退。」統領看著年紀輕輕耿紹南。握緊拳頭。在這宮裡，這天子，又能如何。

「我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你。」等著眾人離開，天子走了幾步，到耿紹南面前，本能的伸手撫摸人臉頰，被人避開。

「陛下這是？」這般親近，耿紹南總是不適應。方才場面，這天子怕是藏著什麼。

「哎呀呀，必然是紹南你英俊似故人，引起陛下心事了。」在一旁看戲的歐陽克，只因為這事，便摸清這宮門裡的關係。

他們方才所說三王爺，怕是這天子受制於人。這武林大會，怕也是為了他事。只是……這天子臉色煞白，身體薄弱……

「你……」耿紹南聞言，頓時皺眉。這傢伙怎麼時時刻刻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哈，歐陽公子，朕方才冷落了公子，還望歐陽公子莫見怪。」這歐陽克，想不是為了權位而來。身份早已派人打聽，當日在武場表現，可真是驚艷。

「陛下身體，可是不適？這天色不早，該早些歇息。」此人言語，暗藏玄機，即使被人處處壓制，也是老狐狸……不，看這面相，也是不老，甚是年輕。

「這深宮大院，往後便拜託二位少俠，當然……歐陽公子真真是少見的美人，朕心中歡喜，他日，也請隨耿少俠到這屋子，喝一杯茶。」天子目光總算離開耿紹南，回頭看著歐陽克，那雙眼，似乎能看到人心底深處。

「陛下親邀，我等自當遵旨，但，酒茶二物……陛下怕是少沾，免得傷了龍體。」歐陽克暼了眼耿紹南，眼看天子疲憊，便不再糾纏。

「偏偏朕噬茶如命，退下吧，朕要歇息了。」天子聽聞歐陽克話語，略為疑惑，回神便明白其中真意，頓時開口讓人離開。

這歐陽克……果然不簡單。不過……看著被人抓著離開的耿紹南，天子更是上心……

「你不要命了？」等著眾人離開，天子回屋關門上了栓，便看著從屏風後出現的人，無奈坐桌前，倒了茶。

「你的身體……怎麼變成這樣？」男人收回手中劍，手中小太監已嚇的瑟瑟發抖，一下子跪在天子面前，不敢言語。

「他是我的人，膽子小，別驚嚇了他。」任人靠近，坐身邊，天子抬手滅了屋子裡的燭光。

「你下去吧，我沒叫你，別進來。」

「是。」

「別轉移話題，我問你，你的身體是怎麼回事。」男人言語稍急，抓著人握杯的手不放，一定要人說和明白。

「為什麼比起當年，更嚴重？」

「這是必要的犧牲。」一瞬間疲憊，天子側身靠人懷裡。

「什麼樣的犧牲，必須要這樣？你以為我是傻子麼。」多久了，上一次見面，怕是六年了。可是，他和他，連一句話都沒說上。遠遠看著，看著人上了轎，不曾回頭。似乎兩人之間，只是陌生人。

「是有些傻……」傻的，讓人無法言說。

「想要找的人，有線索了？」罷了，他想要做什麼，他總是阻止不了。硬是做什麼，也只會讓兩人痛苦。

「還沒，不過……也該快了，我等不了。」天子所言不虛，他等不起，為了一個人，他已經等太久。

「我該怎麼救你？」明明是近在耳邊的言語，男人卻覺得太過遙遠。似乎下一刻，這張會咬人的嘴，便永遠閉上。

「其實一年，兩年，三年……只要得償所願，時間並不是阻礙。」

「若沒了你，我便發兵，殺了那些亂臣賊子，我說到做到。」男人可不管什麼陰謀陽謀，他只知道，動了他的人，便要接受後果。

「那個歐陽克……一眼看出我的問題，怕是不簡單，你放心……只是，現在的犧牲，都是必要的。」

「你不覺得你太狠了麼？這十幾年來，你能挨多久？我又能忍多久？若這政權上下都是壞的，毀了更好，你想要什麼，我幫你。」男人氣急，偏偏有火無處發，也不敢對這天子發，這人可經不起第二次。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你明白麼？殺人容易，毀約容易，那我南國百姓，可經得起戰火變動，我朝中上下，可經得起，大動幹戈。如今各方勢力盤旋，他們都在等我死，若我不死，他們明面上也不敢做什麼。」

「我最討厭你的大道理，偏偏我沒辦法不聽你的。」殘忍的擁抱，溫柔卻又透著絕望。

明明是眼前人的選擇，他沒有半點辦法。他知道，這人的決定，不會因任何人改變，誰都不能，包括他自己。

「我是天子，便是天下人的兒子，而我譚秀林，只是你的，你明白麼。」

「這麼多年，你可曾掛念我？」天下當真重要麼？如何不重要，這不是他們的追求麼？他所做的一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一樣的。

「想過，但時間久了，便不想了。」他的命都掌握在別人手裡，哪能有那麼多時間想一切，想那些，或許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等這次事情結束，我帶你走……我們到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你彈琴，我給你泡茶。你作畫，我給你研磨……可好？」完美的未來，遇到這人之前，在戰場的人，從未想過，他會想要這樣的生活。

「好。」他們誰都知道，在這漩渦中，哪來的美夢。若說有什麼是值得回憶的，怕是最少年的年紀，也是最無奈的年紀。

若當時他什麼都放棄了，一門心思和他走，如今的天下，又是什麼模樣。

太過克制感情，是否無情。若非克制，又是多情麼？有些事，有些人生來便由不得半點天命。

只是消失那麼一段時間，朝堂動蕩，若是放棄一切，他可是千古罪人。情愛總不是他們能觸碰的東西。

「我想帶你走，阿林，我想帶你走，你明白麼。」無法剋制，那急切的擁抱，他總是怕，怕下一次再見，便是他的大葬。

分開太久，久的他記不清這人一身紅衣時，那明媚的笑容。更記不清，那醒來時，他早已不在身邊，是怎麼樣的痛徹心扉。

「我知道。」壓抑的情，無法用殘忍回應。終究是他欠他……

「你想做什麼，我都由著你，答應我，留著命給我，好不好。」他們都不年輕了，已經錯過太多。這些年他一直忍著，他不見他，他依著他。

如果這身份沒辦法陪在他身邊，他想辦法便卸甲歸田，為人洗手作湯。

「我知道。」溫柔的謊言，輕柔的撫摸著黑暗中都能看到的，不再年輕的面容。

「你總是這是，你究竟明不明白，你能不能面對我的問題。」又一次得到的同樣的話語，那安慰的心思他沒辦法接受。一把推開人，又怕傷了人將人拉回來摟懷裡。

「譚秀林，已經是你的人……你牽著我走進將軍府，你我拜堂……」

「可是，你逃了……」太美好的回憶，那個人，那夢中的紅衣人，無論往後多少夜晚，他都記得，那紅衣人。

「譚某的心，留在了將軍府。」僅此而已，如此便夠了。

午夜夢回，他總能記得，他們走進將軍府，在眾人面前跪地拜堂。

「好，好，好。」男人連說三個好，竟是不知該如何反駁。如果那個時候便是終結，那一生便圓滿。

可是現在想想，那不過是開始。他們的開始是美的讓人心碎的夢，他們的現在，才是一線之隔如天涯海角。

「我恨透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恨透你了！」如果沒有開始，就不會是這樣，男人麻木，卻又不忍，轉身破窗而去。

「恨麼……」天子漠然望著開了的窗，臉上濕的厲害。他如何不恨，也不知哪一世的緣分註定，會讓他變成這樣。

「那便恨吧。」回頭，看著空寂的黑暗，抬手便擦掉早已不該出現的眼淚。然而，耳邊風聲過，只覺得有什麼鉗制了自己的腰。溫熱的吻落到臉上，他終究什麼都說不得。

「沒關係……記得，最後一眼，你要等著我。」男人終究狠不下心，忘不掉，也戒不掉入骨相思。去而復返，一系列動作便抱著人上了床。

他的臉是濕的，這身下的人也是濕的。如此吝嗇的感情，已經夠了。這人能把心留在將軍府，就夠了。

「好。」天子隨手落下床幔，摟著人，命運使然，他和他，只有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