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與國都相連的官道上，洛仙辰下了馬車，看了一圈四下青蔥的樹影，「接下來往哪裡走？」

李憂從袖子里掏出一卷地圖，抖了抖將其展開，「我瞧瞧。」

地圖上，這條官道橫在最中央。自北向南，連通國都與嶺南，少有彎道，路平且寬。

地圖是十二叫人送來的。標出了李憂遇見那對母子的地點。也就是這裡。

以這裡為起點，一條紅色直線離開官道，穿入樹林，轉幾個彎，終點名叫「梨花村」。

李憂的手指跟著紅色細線在地圖上劃過，從這裡，然後向右轉，然後……

看了半晌，他把地圖收起來，胸有成竹地一指，指向右前方延伸進樹林的一條小路，「走這邊。」

洛仙辰便聽話地往前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莫名有種「此行不順」的感覺。

但看他那麼篤定，洛仙辰安慰自己，錯覺罷了。

官道之上十分敞亮。但是兩旁少有人開發，大部分都是野林子，其中小路縱橫掩映，彎彎曲曲，複雜且多。

還好這離開官道後的第一條小道還算幹凈，平時應該有人走，兩邊的樹枝應該時常修過，少有伸展到路上的。

然而右轉，轉入另一條小道之後，路明顯變窄，樹的枝椏也亂了起來，有不少伸到路中央，走過去的時候還得盡量把腿抬高。

要不然衣服下擺就會被它勾住，然後……

「嘶拉」一聲輕響，洛仙辰那如雲煙般飄逸的白衣服下擺被一條帶刺的枝條剌出了一條大口子。

洛仙辰：……

李憂看了看腳下一片幹凈的地面，頗覺不好意思，「零七，你去洛公子前面清道。」

零七表示拒絕，「我只負責王爺的安全。」

李憂無語，「這能有什麼危險？說吧，去不去。」

零七：「我不。」

李憂：……

洛仙辰：「……衣服的話，沒事的，我還有許多。」

洛家作為世家大族，家底豐厚到令人髮指，李憂早有耳聞，且眼紅不已，不過洛家家風不錯，洛家人大多溫和知禮，於是李憂尚且能忍。

洛仙辰竟然見縫插針地炫富，這就不能忍了。

李憂冷漠，「哦。」

半個時辰後，只見前方河面寬闊，河水奔騰翻湧，洛仙辰擦去臉上濺起的一點水珠，面無表情道，「王爺，沒路了。」

「呃……」

李憂掏出地圖，瞪著眼睛，看了一眼地圖，又看了一眼河水，又回過頭看看路。

明明是照著走的，怎麼會這樣……

十二的這張地圖到底靠不靠譜啊……

地圖上明明沒有這條河！

等等，仔細一看，還真有。只是李憂的目光都被紅色的路線吸引了，其他的沒注意到而已。

要去找十二，並不需要過河。他們這是走岔了。

對照著河的位置，李憂重新規劃了一下線路。

嗯……應當可以吧。

他裝作沒有事一樣，強行指了一條與河岸平行的路，透過這條路，應當繞回正確的路上去……吧。

這野林子里，人煙稀少不說，野生動物還特多。

什麼鳥啊蟲的都是小意思，就怕一些能傷人的動物，比如蛇啊老虎什麼的。

運氣應該沒有那麼差吧。

李憂正低頭看地圖，忽然「噌」的一聲響，他下意識向聲源處看去，零七正收劍入鞘。

洛仙辰輕輕「啊」了一聲。

李憂明白了什麼，看向腳邊。

在他腳尖前方不足二尺的距離，落著一條蛇。

不，不是一條蛇了，而是被豎著一分為二的兩條半蛇。

那蛇本就花花綠綠，再加上血肉模糊，內臟都掉了一地，李憂下意識攥緊了地圖，努力壓制住胃裡那一陣一陣噁心的感覺，這才沒有當場失禮。

你殺蛇就殺蛇，搞得這麼血腥做什麼！你看我鞋上都濺到血了！

零七窩心解釋道，「我聽說，蛇被砍了頭也能咬人，所以幹脆砍成兩半，它嘴合不上，也就沒法咬人了。」

李憂：「……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兒。」

憑著感覺，李憂判斷，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只要再過這道……小溪？

地圖上標著「小溪」，李憂目測了一下，確實不大，也就不到三尺的深度，寬……也就三四尺吧。

洛仙辰捋了捋被荊棘掛出一道道口子的外袍，張了張嘴。

李憂下意識覺得他要罵人。

洛仙辰修養出乎意料的好，非常符合「仙公子」的稱號。他並沒有罵人，而是非常好脾氣地問了一句，「……王爺，前面真的就能到了嗎？」

李憂極目遠眺，前方依稀能看到人家。

「啊，對，前面就能到了。」

洛仙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馬當先，抬腳就趟進了水裡。

鞋上的銀珠綉線倔強地閃爍了最後一道光。

零七的聲音遠遠傳來，「王爺，這兒有橋！」

洛仙辰明顯僵硬了一下，站在快要沒膝的水中，他的身影顯得十分無助。下一刻，他重又抬起腳，倔強地趟著河水過去了。

……

洛仙辰作為翩翩公子，每時每刻都保持著精緻與優雅。

發冠，衣飾，鞋襪都是一絲不苟，立在那裡，就是萬千少女的夢中人。

然而，他如今的模樣實在凄慘。外袍上一道一道的口子，袖口上染著不明液體，（李憂猜測可能是蛇血），衣擺和褲子濕噠噠地貼在一起，鞋子正在往外冒水，一走路還咕啾咕啾地冒聲兒。

雖然很慘，而且都是自己的原因，但是李憂非常想笑。

「噗……對不住。」

洛仙辰從未如此狼狽。

南王好像非常不靠譜的樣子……

他非常無奈，「……您想笑就笑吧。只是您能告訴我，前面還有多遠嗎？」

憑感覺，應該要到了呢。

李憂一指前方，「快了。」

天黑了。

他們仍然在路上。

就在洛仙辰滿心的絕望，以為再也走不到的時候，前方兩個燈籠由遠而近，同時有人聲傳來，「可是王爺？」

是十二的聲音！

因為覺得自己一直在坑洛仙辰，李憂壓力其實非常大的（可能吧），再加上走了這麼久，著實累人，這會兒聽到十二的聲音，幾乎沒控制住，「是我啊！十二！」

火光中，洛仙辰的眼中隱隱有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