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夜凜將手放在大腿上，正色說道：

「繼續我們的第三點———凡事，你得說實話、說真心話。」

殷蓮回道：「我在姐姐面前無比誠實。」

蘇夜凜說：

「那你如實回答，你脫過多少女人的衣服？」

殷蓮彎著腰，摸了摸鼻子，兩手交叉向腿上摸了摸，又直起腰，將手放在腦後，撓了撓腦袋，又開始摸了摸鼻子———

蘇夜凜不經意流露出一絲鄙薄的意味，靜靜地盯著他：

「你不想說還是沒算出個准數？」

「真的是，姐姐又這樣看著我，能不能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姐姐既然不介意為什麼還要問？」殷蓮開始煩躁起來，將剛才所答應的誠實拋得一幹二凈，「還要這麼仔細地問出來，我再一個一個說出來，介紹給姐姐聽？姐姐覺得這樣很好玩嗎，姐姐不是有潔癖嗎那就不要提這個了，我不想髒了姐姐的耳朵———」

蘇夜凜的心情又急劇下沉，還冷靜地問道：

「你碰過酒黎了對不對？」

殷蓮突然怔忡，反問道：

「她告訴你的對不對？」

蘇夜凜垂下眼眸，沒有回答，仍問道：

「你也碰過明月了，是不是？」

殷蓮兩眼一紅，幹笑了兩聲：

「當然不是，肯定不是，絕對不是，我說不是就不是……」

蘇夜凜咬住唇，眼神凌厲，注視著殷蓮，足以穿透任何人的謊言。

殷蓮只得再說一遍：

「我說不是就是不是！姐姐為什麼要知道這麼多，對我們又有什麼用？什麼酒黎，什麼明月，統統都與我無關！」

「先前說得好好的你會承認一切，現在自己又否認一切，殷蓮，你真是個口是心非的混賬！連我都看不起你！」蘇夜凜恨道。

「但還是會跟混賬成親的對不對？」殷蓮站起來，「我恨這些！看來姐姐永遠也不會跟我好好交談了，那就別談好了，還不是一樣過日子。」

當說到這裡，殷蓮已覺得話已說盡，也無其他話可說，轉身推開房門離開。

蘇夜凜出來時，得知殷蓮已經帶明月回將軍陵了，她開始反思，甚至不理解殷蓮明明那麼喜歡她，明明信誓旦旦地願意為她做一切，卻無法坦白出過去的所有———

「而殷蓮只不過是想用一兩句話就敷衍過去的種種苟且；而我偏偏越討厭他過去的種種苟且、偏偏越要將他過去的種種苟且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不能仔仔細細地招出來，便不能明明白白地愛我……我要完美無瑕的人，更要完美無瑕的愛……我要，要他吐出所有不堪，親手凈化他、幹幹凈凈的人、幹幹凈凈的喜歡……」

蘇夜凜徘徊在走廊上，臉色凝重，細細地思忖，細細地踮著小步子，「她也是個姑娘，勇敢上進，完全不輸於任何有為少年，我只不過討厭她的浪蕩，後來並不討厭她的喜歡，如蟬衣所說，在她三番五次闖進我的生活里，我的心裡也有了她的影子，其實我愛她，又其實一直在忍受她，其實我喜歡她在我身邊，又其實暗暗在生著她的氣———人的心有多麼複雜，我的愛就有多麼複雜———其實我恨她，又其實希望她多親近我一點，再多深愛我一點———哪怕她突然跑出去，七八天後又突然跑回來，我如收回福祉，又像懷揣刀子，福祉在刀尖上，我的心亦在刀尖上———她啊，現在又跑得無影無蹤！」

蘇夜凜猛然回過神來，恍然若失，向藥房疾步走去，叫來阿仁說：

「藥房的事我來處理，你快去將軍陵一趟，叫殷蓮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來。」

「凜師妹，你們還沒成親呢，就當自家人一樣，不太好吧？」阿仁嘻嘻笑道。

「廢話少說，你去不去？」

「一隻燒雞。」

「她要是能回來———三隻燒雞。」

「要是天天有這樣的好差事，我天天願意去！」

「想得美。快去！」

蘇夜凜又緊催促阿仁，阿仁便不再耽擱，一下跑了出去。

———————————————————————

當殷蓮又回到將軍陵，見到關叔、張季默默坐在廳里抄寫秘籍，便上前請安，然後坐在暖榻上，從身後抽出一個盒子，取出一把稀鬆的羽毛扇，趴在小茶幾上將手邊一根根羽毛一一cha在扇上。

關叔見問：「還做這個呢？」

殷蓮回：「我喜歡。」

張季伸手過來，拿起茶幾上快要完工的羽毛扇品賞起來：

「羽毛選得好，顏色也莊重，排列嚴謹精緻，蓮兒的手工越來越好了，你仲父若還在一定會很喜歡這個生辰禮物。」

「切，這是我給自己的。」殷蓮小心拿過羽毛扇，「仲父才不會喜歡。」

關叔笑了：「他會喜歡的，蓮兒再調皮，再不聽話，只要是蓮兒的，他都是最喜歡的。」

殷蓮搖搖頭，眼圈已是微紅，笑道：

「仲父不在，雖還有兩個義父，可是我們再也湊不上一桌四人的牌局了，再也沒有人故意輸錢給我，也沒有人陪我去郊外放風吹，虧我還多做了一把風吹———」

殷蓮又從暖榻下小心拿出一個大風吹說：

「看，這是新的，漂亮嗎？」

關叔卻說：

「蓮兒整天就知道搞這些玩意，你仲父不在，我們可不會縱容你，若讓老夫人知道，不僅要責怪我們還會沒收你的玩物！雖說殷三死了，但殷二也不會輕易饒過我們的，他可是與江湖各大幫派暗中勾結，你常常在外遊盪，應該多加小心。」

張季接著說：

「聽說皇上一直在暗中觀察你，還很看重你，特賜了你手諭上京參加黑虎衛的選拔，老夫人很希望你去闖一闖，畢竟終日守陵也不是個光彩的事，光宗耀祖還是要靠你了。」

「我就喜歡守陵。」

殷蓮說著，放下風吹，自顧自地cha著羽毛，完全沒有聽進去關、張二人的話。

關、張二人無奈地對視一眼，皆搖了搖頭。

此時，明月端了一疊烙餅走進來說：

「這是我剛做的烙餅，離晚飯還有些時候，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張季拿了一個吃，突然問道：

「月兒，穆盪還有再糾纏你嗎？」

明月搖搖頭：「爹，有蓮二爺幫我，他已經不會來了。」

「你是千萬不能嫁給他的。」張季再三叮囑，突然又看了看殷蓮說，「你也別跟蓮兒在一塊胡鬧。」

殷蓮不解問道：「為什麼明月不能跟我玩？」

張季不是不知道殷蓮喜歡勾引姑娘，只是沒有直說，便說：

「過不久要讓明月嫁人，可不能讓你賠了她的清白。」

殷蓮幹笑了兩聲，心想：你的養女早被穆盪那個兒子吃過了，季父一心都在石板的秘籍上，哪有心思管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