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虛影落二人身前，身段曼妙，周身帶著淡淡光華，她袖風一揚，刑天創口迅速癒合，她朝刑天道：「還不退下？」   

刑天跪地磕三個響頭，應聲是，然後憑空消失。  

女子轉身，二人這才看清她廬山真面目，她看起來像是二八年華，眉宇間卻帶著份慈母暖意，讓人如沐春風。她身後跟著名小童，訓斥二人道：「大膽凡人，見到神女還不跪下！」

神女？鄭允浩金在中齊齊提眉，妖僧肆虐，神仙也不甘寂寞，紛紛出山了麼？

「休要放肆。」神女連呵斥小童，也是分外溫柔，她柔目燦燦，溫聲道，「吾守候數千載，終於再度同爾相遇。」

再度？也就是說，神女千萬年前，同他們其中一人是舊識。

想來，他二人一為真龍，一為金鳳，神女同他二人相識，應是百代之前。

「當年真龍金鳳何等榮光，不料竟為世俗不容，一被抽取精血，鎖在此山千年，一被封印神力投入輪迴，世世早夭。」神女說道此處，疑惑地道，「照理說，這一世，你應該已經夭亡才是，為何……」

金在中心懸至嗓子眼，生怕神女道破天機，神女掐指一算，恍然道：「原來如此，爾該更加惜命才是，為何要貿然闖入此地，須知若非有那道人捨命重創刑天，憑你二人的道行，無異於以卵擊石。」

鄭允浩灑然道：「以卵擊石如何，一條賤命而已，你既是神女，當能測出如今天下妖邪作祟，為何屍位素餐，不思拯救蒼生？」

小童氣鼓鼓地吼道：「住口，不許妄言！」

神女輕撫小童額發：「泠書，怎地活了幾百年，還是這副急躁脾氣？」

面對鄭允浩的指責，神女無從辯駁，她望一眼洞穴，聲音中藏了絲哀戚：「吾何嘗不欲再翔九天，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可惜吾神力將盡，不日即會歸於塵土。」神女和藹地看一眼鄭允浩，「天道更易，原以為此生再等不到與爾相遇，許是上蒼垂簾，可憐我痴等千載。」

「神女守在洞中，是為了等我們？」金在中詫道。

「不錯，可惜，你轉世百次，早忘了昔日情義。」神女望著金在中，有惋惜，卻無怨懟。

神女昔年同他，是何關係？金在中想問，又不敢貿然出口，生怕自己曾辜負神女一腔真情，須知情債最為沉重。

虛空中浮著一隻琉璃瓶，瓶內紅絲流轉，鄭允浩情不自禁伸出手去，瓶塞彈出，紅絲繞著鄭允浩盤旋數遭，似在確認他身份，隨後鑽入他眉心，同他融為一體。

「吾尋精血百載，終在此地覓得，為防宵小奪取，便差刑天鎮守，今日，總算物歸原主。」神女示意鄭允浩盤坐，以神力助鳳凰精血溶入鄭允浩血脈，「精血與你分隔數千年，一時恐怕尚難完全為你所用，易遭人吸取，你且須審慎行事，莫辜負我千年光陰。」

鄭允浩一改不屑，正色道：「自然，不過神女此前稱，我二人為世俗不容，不知所為何事？

神女躊躇再三，面上浮起一絲紅雲：「如爾等今日一般，那時，你二人執意相守，罔顧龍魂鳳血是否失傳，黃帝盛怒之下，才忍痛對你們下手，甚至不惜耗費真元更改命簿，令你二人百代不相識，千載不相見。」

——難怪我百般掐算，仍算不出在中命中兩人，原來真是與我自己切身相關。

——原來數千年前，我便同允浩彼此認定，無怪乎爺爺不讓我娶親。

鄭允浩金在中看著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嘴角微揚。

「不要臉，還笑！」泠書小臉通紅，別過臉去，掩蓋滿面羞意。

神女淺淺一笑：「願為有情山鬼，不做無欲天神，泠書，你還小，待他日也嘗得七情六慾，便會明白為何青龍金鳳寧死也不放棄彼此了。」

神女說到此處，盈盈眼波投向金在中，她貴為神女，卻也做不到無欲無求，可她所求之人另有所屬，她只能代為守護，任草木榮枯，花開花謝。

「妖僧作亂，可惜，再無法同你比肩作戰。」神女望著山岩，滿是遺憾。

鄭允浩聽見她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他為金鳳時，應也與神女相識，只是這女子心裡，唯真龍而已。他看了看這傾城國色的女神，心下竟有些微愧疚，神女對金在中的愛慕都寫在臉上，連那叫泠書的仙童都能看得出來，她甚至只因為金在中愛慕自己，便也愛屋及烏，情願在山中虛度這麼多年。如今，神女終於等到了夢中襄王，卻又命不久矣。

「還有我在。」是寬慰，又何嘗不是承諾？神女的求之不得，由他來悉心守護。

感情原容不下第三人，世間多少情痴魔怔，情願兩敗俱傷也絕不放手，可這三人間，沒有爭風吃醋，沒有陷害猜忌，有的只是如水般溫柔清澈的情誼。

「多謝。」神女眼波如水，淌著千情萬緒，然而她只耽溺一瞬，又斂色道，「青龍身上的封印陣法，吾莫奈之何，不過，若時間寬裕，爾等不妨多留幾日，參詳參詳壁畫上術法。」

神女掌心飄出幾縷飛絮，那山壁上所繪的百鳥朝鳳圖扭曲著化為十數行上古文字。神女見二人不識，強壓下心底遺憾，為二人詳解。

其實文中術法，乃當年青龍所創，原是為助金鳳懲奸除惡所用。她對青龍芳心暗許，青龍只當她是妹妹，授她此術，也是擔心她少不更事，為妖邪所趁。

此陣，青龍稱為鳳還，意為千軍萬馬，也可任金鳳來去。施展此陣，須先在安全處所設陣門，若遇險，只消布陣，入陣生門，即刻回到戰前設置的安全地點。那時但凡金鳳奉黃帝之命出戰，必然艱險萬分，青龍耗時數月，才琢磨出這術法來。

青龍金鳳為黃帝不容，原也打算借鳳還陣擺脫黃帝追蹤，遠逃海外，他們一路西行，引黃帝兵馬向西追蹤，其實早趁任務時，在東海設下陣門，不料最終仍被摯友出賣，為黃帝所擒。雖然她已懲處那人，將其折斷手腳，令之世代為畜，永遠無法修成仙道，可心中鬱氣，千載依舊未消。

眼下，見二人深情不泯，神女才稍感快慰。

三日光景，神女仙體果然漸漸衰弱，見泠書泫然欲泣，神女輕輕捏捏他小臉：「小東西，你陪我百年，也該下山歷練歷練了，便替我保護他們，前往大澤吧。」

「為何要去大澤？」小童竭力忍著眼淚問道。

「妖僧修為甚高，加之他左膀右臂半神半仙居多，吾兩位故友若要取勝，還需捆仙索。」神女輕輕托起泠書臉頰，替他拭去睫上淚痕，「好生照顧他們。」

「以前，都是吾望著兄長的背影，這次，總算輪到吾先行一步。」神女前行身影越來越淡，觸及牆壁的剎那，化作滿室星輝，閃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