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打背囊里取出襁褓，將胎兒細細裹上，又施術令王老大妾室安睡修養。金在中以靈鶴知會秦依貓妖已伏誅，不多時，便有一隊衙役護送王老大等擔架而來，王老大見愛子無恙，喜不自勝，對金在中等千恩萬謝，只是他身後跟著的正室，臉色異樣，喜中含怨。大戶人家，總要有男丁繼承家業，只是這男丁並非自己所生，將來難免會有麻煩。

鄭允浩別開眼去，思及鄭家也是這般枝繁葉茂，蠅營狗苟之事定然不少，不由得慶幸自己自幼養在深山，免了這些爾虞我詐。

「你是不是覺得，世人太自私？」

鄭允浩看著金在中，笑了笑：「自私慷慨，又與我何幹？」

「爭權奪利，無所不用其極的是人，可剛正不阿捨身為人的也是人。」

「在中似乎有弦外之音。」

「的確。」金在中並不否認。眼見貓妖死後仍為世人謾罵，他不想有朝一日鄭家二老人死燈滅，而他們一心保護的兒子卻還對他們存有心結，他更不想他日鄭允浩得知真相後懊悔。

君子重諾，他註定，要做回小人：「你是起因，直接受益者，卻是我。」

鄭允浩知道金在中所指，卻仍是一頭霧水。他懂金在中是在說，其實他父母沒有一刻放棄過他，可為何金在中會是受益者？

難道是他父母早就知道他與金在中有這段緣，所以刻意對他不聞不問，以免其餘鄭家人對他指指點點？可普天之下，哪對父母能坦然接受，更遑論成全？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金在中還沒被突如其來的感動沖昏頭腦，如果被有心人知道鄭家二老一直在暗中相助，只怕會提前成為那幹妖魔鬼怪的目標。

夜月迷濛，房門外，九眼地龍躲在草叢中放哨。屋內，低語聲幾不可聞。

金在中將在鄭家所見所聞據實以告，他曾下定決心保守秘密，即使死，也要帶進棺材裡，起初是怕鄭允浩無法承受，後來更擔心鄭允浩會恨他。

他以為，鄭允浩得知內情後，會驚喜，會憤怒，或者感動，可那張素日明朗的臉，就像一口古井，沒有一絲波瀾。

鄭允浩宛如木頭，僵了許久，久到本就不善言辭的金在中吐盡滿腹歉意，變得手足無措，反覆醞釀該如何安慰卻遲遲不敢開口時，方抬起眼簾，說道：「我以為，我早就習慣被拋棄的日子，突然知道自己原來備受寵愛，反而覺得不太真切。」

金在中腹中發酵的話，只能咽了回去：「你不怨我？」

「如果說怨，我能怨的，只有自己。可惜，我不喜歡自怨自艾。」

「你如果想回家看看，我們可以暫緩去海城。」金在中當然明白鄭允浩思家之切，正如他，也恨不得立刻飛回日暮山莊。

「不。」鄭允浩神色渺遠，輕聲道，「為了我，他們甘願忍受骨肉分離之痛，甚至自減陽壽，我怎麼能再給他們添亂呢？」

所以，鄭允浩只能佯作不知，假裝自己還是那個被拋棄的孩子。

「知道他們疼我愛我，就夠了。」鄭允浩笑中含淚，「這一世，無緣侍奉他們膝下，來世彌補也好。」

此話方出，門外忽有異動，二人推門而出，便見秦依晃著雙腿坐在樹上，笑盈盈地望著二人，而九眼地龍瑟縮草叢中，不敢露頭。

看來，讓九眼地龍放哨，實在太看得起它們了。

「本以為二位在幹柴烈火，還想著偷學兩招，沒想到竟是在秉燭夜談，實在掃興。」秦依打個哈欠，跳下樹來，「明兒還得早起，兩位公子，恕不奉陪。」

金在中不知道秦依聽去多少，他想將秦依攔下，卻被鄭允浩拉住。

「小前輩，你本領通天，知道秦姑娘什麼時候藏在樹上的麼？」

金在中一怔，便見一隻穿山甲拱出地面來，估計以為自己藏得天衣無縫，被鄭允浩道破時還有點難為情。泠書幹咳兩聲，以緩解尷尬：「不久不久，也就是路過而已，我倆遠遠地看見一個老傢伙在聽牆角，便想來看看到底是誰，哪知那老傢伙機靈得緊，我們還沒靠近，他便溜了。」

老者，會是誰呢？

金在中轉向鄭允浩，那雙眼中，也布滿疑惑和希冀。

會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