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澤淵未仗著這份恩情向洛蒼索要許多，只是求他送他入學。

這對於洛蒼來說是十分簡單的一件事，卻讓柳澤淵銘記於心。

中秋到了，洛玉珂坐在窗邊，外面的天十分陰暗，黑雲在天上翻滾著，四周都彷彿籠罩在暗色之中。

應是要下雨了。

裁縫鋪子一早便將洛玉珂前些日子訂的衣物送來。

那是一件以春藍色為主的直裾，灰藍的衣襟上以金絲勾勒著雲紋，衣擺上未做過多修飾，綉了一圈蔥藍的波浪與幾抹青山，衣袖上綉著一株綠竹。

洛玉珂將其穿上，腰上束著白色的腰帶。

這身直裾，是極適合他的。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洛玉珂剛準備出門去尋柳澤淵就被管家攔下了來。

「少爺……」管家臉色蒼白地叫住洛玉珂，將一封信交給了他，「您自己看吧……」

洛玉珂似是猜到了些什麼，顫抖著打開了信。

「將軍他，死了。」

信中到底寫了些什麼洛玉珂已經看不清了。

眼淚無法控制的奔湧出洛玉珂的眼眶。

信件落在了地上，沒有一絲響動。

洛玉珂在這凜冽的秋風中，渾身發冷，心一抽一抽的疼，周圍的寒冷逼得他似是要喘不過氣一般。

他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房內，管家來問他相關事宜他也只是點點頭。

就在府中上下正在忙碌的時候，洛玉珂一個人出了府。

他在酒坊，一壺壺酒混著眼淚一同咽入喉中，灼燒這他的心。

酒未到，卻先化為了淚，帶著那一份苦痛，爛在腹內。

外面下著大雨，路上行人寥寥無幾，黑壓壓的一片，街邊的屋內亮著暖黃的燭火，倒是平添了幾分暖意，與外面的透骨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洛玉珂喝了個爛醉，連東南西北都已經暈的難以分辨的他靠著記憶走到了柳澤淵的院落外。

淋了一路的雨，渾身都濕了個透。

他不假思索的推門走了進去，將外面的寒冷帶入屋內。

柳澤淵本子屋內看書，聽到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心中有些詫異。

他轉頭，看見了一身狼狽的洛玉珂，心下一抽。

「你怎麼了？」柳澤淵起身扶住腳步虛浮的洛玉珂，聞到他一身的酒味不免皺眉。

「臨之，跟我走好不好？」柳澤淵的手被洛玉珂抓住，卻被他的手冰的一顫。

「我只剩下你了……」洛玉珂顫抖的聲音透露著他此時的悲傷，「求求你了。」

柳澤淵並不知曉洛蒼戰死沙場的消息，以為洛玉珂只是喝醉了在說渾話。

「我說了，我不會跟你走的。」柳澤淵將自己的手從洛玉珂手中抽出，「我馬上就要參加科舉了，你不要再來耽誤我的時間了。」

「我對你並無任何感情。」柳澤淵移開目光，不願直視洛玉珂的眼，不忍看他眼中那滿滿的悲傷，「別來纏我了，走吧。」我不想辜負將軍的恩情。

洛玉珂勉強站穩身子，低頭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你可真狠。」

酒意消散了不少，洛玉珂不再看柳澤淵一眼，轉身走了。

洛玉珂在雨里走著，彷彿游離於世界之外。

天地極其浩大，卻不肯分一份福祉予我。

不公。

紅塵中奔走，惹了一身的傷。

不幸。

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不如就此了解塵緣，於青燈古佛前了盡餘生。

等到柳澤淵了解到將軍戰死沙場一事的時候，將軍府早已人去樓空。

洛玉珂剃髮為僧，斷了塵世種種。

愛恨被他埋入了心中的荒原，長不出任何一株嫩芽。

柳澤淵四處打聽才找到了洛玉珂的下落，一刻不停地趕到山上的寺廟。

幸好，洛玉珂還願見他。

「玉柯，跟我走。」柳澤淵看著眼前擔心了幾天的人，心中的石頭也終是放下了。

洛玉珂眼中含著笑意，卻不同於以往。

「好啊。」洛玉珂消瘦了許多，頭上還留著剛剃髮的痕跡，「等我死了，把我的骨灰帶走吧。」

「我想好好看看各處的山水。」

「等風起了，讓我跟著風走。我會沉入水中，我會睡在高山，我會躺在樹上，我會在落花下長眠，但我絕不會留在你的身邊。」

柳澤淵的欣喜被這番話狠狠地傷了。

但是比起之前自己對他的傷害，應是輕了許多。

「玉珂，我尊重你的決定，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我會常來看你的。」柳澤淵知洛玉珂並不想看見自己，也不在這討嫌，確認他還安好便走了。

洛玉珂死了。

死於肺癆。

那一次接連不的打擊徹底傷了他的身子。

柳澤淵沉默的從寺廟帶走了那一罐骨灰。

風起了。

柳澤淵將洛玉珂的骨灰倒在地上，任由風將他帶走。

他會去遠處的青山，他會去泛著波瀾的水中，他被落花埋葬，他會隨著春風去喚醒天地間的一切。

柳澤淵的頭上落了幾點白。

他也會，留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