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易生非就先走了，留我一個人和小楚相處。走之前把一管藥膏放到我手裡：「你知道用在哪裡。」我和小楚的臉都紅了，我是被他臊的，小楚是太單純。

易生非離開之後小楚顯得要自在多了，其實還挺健談的，也愛笑。

「我——我就喊你紀川哥吧，紀川哥也是本地人嗎？」

「對啊，回來過年的。」我說，「平時不住在這裡，我搬到其他城市去生活了。你呢，休學了現在在做什麼？」

「打工，我在一家超市打工。」小楚說話的時候眼神有一些躲閃，「其實，我也是一個人住，我是孤兒，在福利院長大的。」

我感到很抱歉，同時在想我和小楚到底誰更可憐一點：「你也不容易，以後會變好的。」

「你和易生非是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

提到易生非能感覺他的情緒馬上就變了，好像也有很多東西想問我，但是猶猶豫豫的：「我和生非......」

「你說吧，你也看到了，我和他——就是這種關係，所以沒事，什麼都可以到訴我。而且我比你大，你在生活上如果遇到麻煩，大可以來找我。」

他還是很猶豫，在思考能不能說：「其實，紀川哥，我說了你別歧視我。我精神上有問題，一直很苦惱不知道該怎麼辦，去醫院的時候遇見了生非。」

我確實被他的回答嚇到了，但是沒打斷他，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曾經市裡發生過一次無差別殺人，紀川哥應該知道，那時候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

這件事我在網上無意間看見過，因為是在我的老家，還特別關注了一下，視頻里一個男人走在三個女孩後面，忽然衝上去當街行刺了其中一個女大學生，女生當場身亡。事後犯人還說只是覺得她們好看，本來目標不是她，但是走過去發現她更好看。

「我當時就在現場，在對面那條街上眼睜睜看著那個女生倒在血泊裡面。」他的手微微顫抖，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我什麼也沒能做，我特別害怕，腿都軟了，差點就坐到地上。自從那之後，我的精神好像就出了一些問題。」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這又不是你的錯。」

「我不知道，但是我的腦海總是回放著那個殺人犯當時的樣子，他沒有一點悔過的表情，拿著沾滿鮮血的刀。」他說，「紀川哥，你看過心理醫生嗎，醫生說我是因為直面殺人現場受到了創傷，但是我總是覺得，不是那樣的。」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這些都不是重點，他的話里值得在意的是，在那之後他一直無法遺忘的不是被迫害的少女，而是那個殺人犯。

「或許你是對的。」我不小心把心裡想的話嘀咕了出來。

「什麼？」

「沒什麼，我覺得你不要想太多，雖然直接看到了那種場景很不好，但是被殺害的人比我們更悲慘，人總是要走出來的。」我試著安慰他，「而且你要相信醫生，我認為醫生的話沒錯，你只是暫時地受到了衝擊，一定會恢復正常的。」

小楚笑了笑：「謝謝你紀川哥。」

我恐怕他並不是作為被害者而留下心理問題，而是作為加害者，殺人的瞬間給他留下了黑暗的心裡印象，因為一直是這樣單純的人，才會對這些陌生的東西念念不忘吧。

但是當他笑起來的時候，我覺得小楚就是應該像這樣毫無顧慮地微笑，所以我想把這些東西替他隱藏起來，雖然我已經無可救藥地墮落下去了，但或許我能救贖他，他的身邊不應該站著易生非。

我起了這樣的想法，但是那個時候，我還不明白人內心的黑暗面究竟有多麼強大，人類對最純粹最原始的暴力的嚮往有多麼恐怖。而我在這種力量面前，又是多麼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