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正歌的邀請，蘇執悟但凡能拒絕肯定得拒絕掉，他樂意掙錢但更樂意過舒心的日子。

可是，先拋開穆正歌給的好處最後是空頭支票的可能性有多大不提的話，如果他們成功渡過危機，那些內部信息足以讓燈塔完全處於劣勢，蘇執悟可以潔身自好，但免不了有心之人找上門來。

「這事里還有點蹊蹺。」蘇執悟凝眉深思道，「穆正歌的態度挺奇怪的，像是我們不參加不行一樣，你們兩個去看看？」

蹊蹺就在於穆正歌多說了一句話——想要幫蘇執悟找人，這件事在外界被默認為是蘇執悟的逆鱗，誰若擺在明面上談論必然會引起蘇執悟的注意，更何況穆正歌放出來的魚餌已經夠肥美了，這句話實在有些多餘。

但如果穆正歌恰好就是想要引起蘇執悟的關注呢，這句話就可以準確傳達一些信息。

正想到這，Eva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蘇執悟的思路，她接通電話一邊聽一邊看了一眼蘇執悟：「是秋，她找到穆正歌的行蹤，眼下去找『射日』了。」

『射日』在外界稱為「燈下黑」，是專門與政府敵對的一家特殊利益組織，從名字上看兩方的關係就可以窺得針尖對麥芒的氣勢。

蘇執悟劃開手機屏保，這裡距離射日大約半個多小時車程，他不再說話，算著時間安靜地等待著，大概穆正歌他們到達射日總部之後五分鐘以內，他就收到了穆正歌統一發送的簡訊。

——周日上午八點，請來長吟企業會面。

五分鐘……蘇執悟再次皺眉：「射日像是對這次事件急不可耐地想要參與進來，為什麼？」

只見他把手機扔到沙發上，難得板起了臉：「一天之內，四大利益組織，再牽扯上政府，穆正歌好樣的，他家祖墳是不是都冒青煙了？」

Boss生氣了，Eva意識到這一點趕緊給身邊的沉默投去請求支援的目光，她從沒見過蘇執悟真的生氣，也就是平時裝裝樣子嚇唬他們罷了。

沉默理解蘇執悟忽然被牽扯進去的惱怒，說道：「別生氣了，我們兩個去試試水，不行就半路找個借口退出來，哪怕沒有長吟的技術支持，也不至於害怕其他組織的人來找麻煩。」

沉默屬於一向不會安慰人的，但這個時候謹慎的分析反而能讓蘇執悟冷靜下來，他點頭默認：「你說得對，我現在腦子不太好使，你替我盯著點。」

過了一會，他又彷彿釋然般輕笑起來：「算了，也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在這個城市裡想要一直獨善其身下去確實困難了些。沉默，讓秋去查查這裡面的底細，越詳盡越好。」

「我知道了。」沉默說完轉身上樓找他們專屬的「黑客」程秋秋去了。

蘇執悟也緊跟著站了起來，對Eva說：「我回卧室睡午覺，午飯好了過來喊我一下。」

見Eva點點頭，他笑，忽然腦子靈光一閃，一個不那麼成熟的想法閃過，蘇執悟捕捉到這條信息，補充道：「對了，小池回來的話，讓他來房間找我。」

二樓卧室門剛一關上，蘇執悟靠在門上，眼神立刻變得危險起來，整個人的氣場都發生了變化，彷彿剛剛坐在樓下懶散而溫和的人被惡魔吞噬了，而今才現出他高貴的靈魂。

剛剛去通知程秋秋的沉默從樓上下來，看見蘇執悟充滿距離感的背影，隱隱擔憂起來。

「沉啞巴，Boss今天怎麼好像有些反常？」Eva來到他身邊小聲問道。

「他曾經是黑道家族的管家，對明爭暗鬥的生活早就厭倦了，被捲入紛爭是他尤其反感的事。」沉默道，他是一開始就和蘇執悟他們創建燈塔的人，對蘇執悟的了解比別人都多一些，也因此更加擔心。

Eva恍然大悟看著那扇緊閉的門感慨道：「怪不得他在生活上倒是從不委屈自己，可惜在這座城市裡舒坦的日子少有，這麼一想，他也挺可憐的。」

沉默對她突如其來的感慨有些驚訝，這世界上還會去可憐蘇執悟的人太少了。

◎

「歡迎回來，穆總。」

長吟企業位於市中心最豪華的地段，一座高達四十層的機械式建築，全身都由最堅硬的新鋼包裹——這也是長吟的最新研究，透過重新調配比例，研究出了硬度更高一級的鋼鐵。

毫不不誇張的說，這棟建築本身就是一個防禦力數一數二的機甲。

總裁辦公室位於三十六層，往上全部都是新技術陳列館，特定時期可對外開放。往下還有地下三層研究所，只不過極少有人有進入的許可權。

此時辦公室門前的智能識別系統掃描了穆正歌的面部信息，發出一個優美溫和的問候聲，這個聲音每次都讓穆正歌有一瞬間的失神，隨即辦公室的門自動向兩邊打開。

「穆總。」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女人緊跟在他身後進入，女人留著及肩的短髮，戴著一副金框眼鏡，「剛剛有消息，我們在政府的卧底被發現了，在他們嚴厲的拷問下，恐怕周日會見各位引路人的事情已經暴露。」

穆正歌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往下看著那些渺小的行動迅速的身影，如果仔細觀察，正有人無意中陷入迷宮，若他恰好只是一個普通並且貧窮的人，那麼他將就此消失。

這個虛假的世界就是這樣，隨時隨地都等待著被吞噬。

穆正歌：「沒關係，我們這裡也難免有政府的人，這樣的大型集會，政府是不會缺席的。就算他們知道了，無非是發出一些不痛不癢的警告。」

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刻意躲避政府的關注。

「需不需要臨時更改地點？」為了把握劉慕還是再次詢問了一遍。

穆正歌搖了搖頭：「政府的人來，正好可以作為篩選合作對象的標準，如果連一次突然襲擊都應對不了，根本沒有合作的必要。」

「我知道了。」

「對了劉慕。」穆正歌喊住她，「地下研究所的防衛再提升兩個級別。」

◎

射日總部，穆正歌剛剛離開，冷風明顯心情很好地坐在發亮的真皮沙發上。他穿著一身過去正統的軍服，甚至還掛著四五枚勳章，黑色的頭髮微長擋住了聳立的眉峰，狹長的鷹眼微微眯起。

這個人的五官很難形容，每一處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拼湊在一起卻意外地耀眼，加上訓練有素的身材，更像是電視上會出現的明星和模特。

他的腿上坐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少女兩眼無神，懷裡還抱著一個極其逼真的玩偶。

「啊——太有意思了，堪稱盛宴，這是最後的晚餐！」冷風自顧自地感嘆，神情頗為興奮，「想要稱神的耶穌將遭到我等的背叛！」

他的言語諷刺、眼神銳利，忽然想起什麼，銳利消退，露出其中的冷漠來。

「現在讓我們一起去見證王子大人的蘇醒。」他嘴角帶笑，牽起女孩的手，抱著布偶的女孩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他們來到了一間密室的門前，門後的樓梯一路往下。

走到一半就有寒氣傳來，女孩只穿著一條洛麗塔式的裙子，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一般。

下面是一個完全不亞於樓上的空間，灰色沒有經過裝修的原始牆面兩邊是一間接著一間的屋子，房門緊閉，其中一條走廊的盡頭放著一個漂亮的水晶棺材。

棺材裡面躺著一個赤Ⅰ裸的男人，他已經在這裡躺了很久，身體卻彷彿停止了生長，他的四周充斥著透明的液體，黑色柔順的短髮隨著液體的流動上下漂浮。冷風按下一個按鈕，棺材裡的液體慢慢流出。

「大少爺，到你登場的時候了。」冷風伸手將棺材上的蓋子推掉，發出一聲脆響，等到盤旋的回聲逐漸散去，棺材裡的人才慢慢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堪比黑夜的眼睛，深沉像是深海涌動的水。

冷風露出了近乎狂妄的笑容，雙手張開：「歡迎來到射日，封寂深。」

而後，他的笑容變得僵硬，隨著面前人的動作一點一點消失在臉上。

剛剛蘇醒的人本能般地張了張嘴，發出了一個個相似的單音節：「zh......zhi......zhi......」，卻又像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隨即露出了茫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