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裡放著悠揚的輕音樂，裡面的人舒適或悠閑的靠坐在椅子上，男男女女，既溫暖又安靜。

如果不是因為下樓買個東西就隨意穿了件衣服的話，宋枕會覺得這裡很適合敘舊。

靠窗的那裡，兩個年輕男人面對面坐著，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左邊的男人穿著件純黑色西裝，扣子一絲不苟的扣到最上面，領帶規整，襯衫嚴絲合縫，外面套著件好看的呢子大衣，整個人帶著考究的嚴謹，滿身的精英范。

右邊的男人裡面穿著件純白色的毛衣，高領，好像要把他整個下巴都藏進去似的，外面隨便穿了件灰色的羽絨服，顯得格外的隨意。

「沒想到下樓買個東西都能遇見你。」到底還是宋枕打破了這份沉默，他想，對面那個人還是和幾年前一模一樣，如非必要，一整天都不說話也是可以的。

林榭看著對面的男人，一雙眸子漆黑明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也沒想到。」

宋枕笑了：「什麼時候回國的？」

「前兩天。」林榭回答道，清俊如玉的臉上似乎沒什麼表情。

剛剛開頭的話題在二人一問一答又漸漸消失了，又恢復到剛開始沒話說的場面。

林榭猶豫了很久，正打算開口：「你……」卻被一陣鈴聲打斷。

宋枕沖他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有電話。」

林榭默默的搖了搖頭：「沒事，你接吧。」

「我……還有點事，晚點來。」

「到時候，見面說吧。」

宋枕說完兩句話，就果斷的掛了電話。

林榭喝了一口咖啡，蒸騰的霧氣迷了他的眼睛，讓人窺探不出其中的秘密：「女朋友？」

宋枕點點頭。

林榭不經意間勾起一個自嘲的笑，是了，不論是曾經亦或者是現在，他都是優秀得讓人睜不開眼的存在，這樣好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身邊還缺人？

林榭微微一笑：「那你早點去吧，別讓人家女孩子久等。」

宋枕一愣，明顯沒有想到對方會突然這麼說，過一會兒才答應：「好，是。」

既然他這麼說了，宋枕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那我走了，以後有空再聊。」

「好。」林榭點頭，輕聲答應。

一個說的輕鬆，一個答應的幹脆，但是兩個人都明白以後的相見恐怕都是奢求。

宋枕把玻璃門關好，在他的身後，是他的一整個青春，即使是回憶，那也彌足珍貴。

林榭痴痴的望著那道背影，他知道，那就是他，是宋枕，是他的青春，是他的可遇而不可求。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霓虹燈閃閃發亮，幾乎給人帶來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夢幻，他的少年就那中間，緩緩走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一陣電話鈴聲響起，這才讓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重新聚焦。

「喂，剛剛沒聽見……」

「見了……一個人。」

「是我前任。」

「他很好。」他自嘲的勾起嘴角，望著外面人來人往。

他很好，工作穩定，有車有房，身邊還有個人，過不了多久就該結婚了吧？家庭也美滿，好的不能再好了。

十年過去了，那個人早就放下了，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自己。

「我喜歡誰？我喜歡sb。」

「你剛剛罵我sb了，那你喜歡我嗎？c，這麼感覺我好像有點犯賤。」

「林榭……你說我怎麼就喜歡上你了？成績不好，脾氣也不好，除了長得好看就沒啥優點，可是……我就是喜歡你，因為你，我就敢冒著所有人的白眼上來牽你的手。」

「宋枕……我會喜歡你一輩子，這不是承諾，是客觀事實。」

……

「抱歉，我來晚了。」電影院門口，宋枕一眼就看見了何蘇，她穿著件白色的大衣，身材高挑。

看見宋枕來了，她劈頭蓋臉的一頓罵：「你為什麼這麼晚才來？電影都開場了。」

宋枕嘆了口氣：「不是都說了嗎？我去見了一個人。」

「什麼人？非見不可嗎？連電影都不陪我看。」何蘇有點委屈的說道。

宋枕語氣清淡卻格外堅定：「非見不可。」

何蘇沒有接話，空氣突然有點凝固。

「你是不是見到了那個你心裡的人？」出乎宋枕的意料，何蘇沒有大吵大鬧，只是沉默一會兒，冷靜的問出了口。

宋枕張口，正要開口說話，何蘇卻阻止了他：「別問我為什麼知道，我想喜歡一個人，應該是藏不住的。」

「從你每次對我都是淡淡的，我就知道。當初是我要死要活跟你在一起的，這些我都該承受，只是我曾經以為……我可以讓你忘記那個人，是不是我不夠好？」何蘇的眼眶已經紅了。

宋枕閉上了眼，又緩緩睜開：「你很好，是個好女孩，應該有個好男孩好好寵你，給你想要的一切。」只是，那個男孩永遠都不可能是我。

像他這種人，必須要裝作和普通人一模一樣，可是就註定有個人會受傷。

「你會和她在一起嗎？」何蘇問道。

宋枕勾起一個自嘲的弧度：「應該不會吧，沒那個機會了。」

何蘇微笑，只是映著那晶瑩的眼淚，讓她看起來有點狼狽：「那我可以裝作不知道，我們還能繼續在一起嗎？」

愛情面前，誰都沒辦法體面。

太卑微了，何蘇的姿態。這簡直不像從前那個敢直接對著他說學長我喜歡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的女孩。

宋枕也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裝作今天什麼也沒有發生，繼續做他的普通人。

可是面對這樣子的何蘇……

他除了有點心疼以外，再也找不出別的情感。

「抱歉。」宋枕沒看她。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若我沒有見過光明。

何蘇很好，家世好，相貌好，性格好，樣樣都好，只有一點不好，她不是他愛的那個人。

相信很多人都深有體會，遇見了那個你所愛的人，其他人就都不過爾爾，宛如過眼雲煙。

「我可以最後靠一下你的肩膀嗎？」何蘇流著眼淚，卑微的乞求著。

人總是想要更多。

就像愛吃糖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撕開糖紙，禁不住誘惑，暗想著只吃一口，然而人性是貪婪的，最後剩下的就只有那包裝漂亮的糖紙。他終究是忘了，自己給糖果的，是什麼樣的承諾。

何蘇想要的……宋枕已經給不了了。

「抱歉。」宋枕像是除了這兩個字就沒有別的話可說一樣，一而再的重複。

何蘇的眼淚從眼眶滑落，滑過兩頰：「之後你的肩膀都不是我的。」

宋枕還是那句話：「抱歉。」

我的肩膀從來就不是你的。

這句話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宋枕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彩虹般絢麗的人，從此以後，其他人不過就是匆匆浮雲。」

「謝謝。」何蘇說完，轉頭就走，只給他留下一個倔強的背影。

你樣樣都好，只是不會對我好。

別人也樣樣都好，只是我也不會對他好。

喜歡一個人是你對著他說一千遍一萬遍的廢話，都覺得樂在其中，而不喜歡一個人是對他多說一句話，都覺得厭煩。

宋枕走在回家的路上。

這座向來以燈紅酒綠而出名的城市，在此刻卻顯得有些許落寞。

書里的愛情，從來都是淺嘗輒止，只有自己去經歷一遍，才會明白，究竟什麼才叫入骨相思。

這麼說，聽起來是顯得很矯情，可誰又能說它是錯的。

「宋枕，我會喜歡你一輩子，我希望你記住，這不是承諾，這是客觀事實。」

宋枕像是想起了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一樣，低低的笑開了。

「你就是有病，你不正常，你就是個變態，正常人誰會喜歡男人。你給我吃藥，把藥吃完，你就會好了。」

想到這裡，宋枕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林榭……你說我怎麼就喜歡上你了？成績不好，脾氣也不好，除了長得好看就沒啥優點？可是……我就是喜歡你，因為你，我就敢冒著所有人的白眼上來牽你的手。」

宋枕抬頭，獃獃的看著面前的路燈，任它把落寞的黃光一絲不落的撒在他的身上。

片刻之後，他喃喃自語道：「林榭，我他媽真是愛慘了你。」

漆黑的眼眸中是說不清的繾綣纏綿。